许央感觉自己无法真正触及到这时代墨家门徒的心灵世界,却不妨碍他因此而感动,也好像没法阻挡这些人的行为拨动他的心。
七八年,一直跟着师父历练,也熟悉师门的规矩,甚至师门的教义更是精通,却从来没有这般感受过师门教化的效果。
后世一直有一种说法,侠之大者,狭义精神的根骨就在墨家。这一刻,许央算是有了一些体会。
战马四五天才恢复过来,许央他们也在这驿站待了四五天。驿站有良马,田丰和江夏游曳在周围二十里,也让姚家人过了四五天正常的生活。
“主公,很奇怪。不管是往南还是往北,三十里以内,五天没见任何朝廷的,或者是盗匪的队伍。”
“看来甄翟儿那伙流寇尚未离开河东,说不定真的跟李渊老儿在太原打的正欢。主公,我们还北上吗?”
按照既定的计划,他们三人是准备带着这五百匹战马北上,作为投名状去找李渊的。当然,这是基于李渊有了起兵的心思,有逐鹿天下的想法。
可这五天,田丰见主公有点此间乐的意思。
五天的时间,主公不仅仅认识了姚家所有的成年家眷,就连孩童都认识了,还时常陪着孩童戏耍。
见到战马恢复,田丰跟江夏就忙不迭的来找许央了。
少年就是少年,田丰不得不催促主公了。
没人体会许央,许央也没法跟人说他的所思所想。有姚家人的执着,也有前世的场景在脑海里恍惚。
该走了!自己终归是必须要做些事的,就如姚家人这般,不忘初心!
“姚天,若有可能,尽可能的收集粮食吧。随后会有人跟你联络,做好这个点,或许某一天有大用。”
“等我们离开,你可以告诉家人,跟师门联系上了。近二百年,也该卸下这份执念了。好好活······”
大安驿地处石膏山,是秦晋大道和灵沁道的交汇处。再往西北几十里就是西河郡的灵石县城。
许央三人带着五百匹战马,根本就不能沿着官道过灵石县。
五百匹战马,对任何一方势力都是一笔财富,见着眼馋。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许央考虑走灵石遇到甄翟儿大部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许央三人赶着五百匹恢复了马力的战马,再一次钻进太岳山,继续凭感觉,估摸着方向向太原进发。
这一次要悠闲多了。
在大安驿,许央三人算是补足了粮草,姚家人的热情,将他们不太在乎的粮食,尽可能的给许央他们装备······不是喂战马的储备粮,是今年的新粮。
许央深刻的感受到了墨家的底蕴,就是这偏僻的山沟,也一样有门徒照应。
虽然不需要在惜马力,许央他们的行程依然是慢悠悠的。没办法,担心这些战马跑起来三人没法控制。
许央是躺在马背上的,就那样仰着看着天,招呼着初冬的暖阳和一直随行的白云,相当的惬意。
怎么大的马群,别说是战马,就是野马群在野外这样行军,那也是诸兽避让的存在,根本不用担心什么,连露宿也不用值夜。
真的很惬意。
一阵击鼓声打破了许央的惬意。
是击鼓声,不是锣鼓声,这是军鼓,是那种“闻鼓声而进”的鼓声。
许央一激灵起身,胯下的战马也是双耳颤动。整个马群都闻鼓声而动,战马仿佛有骑士在背,全部处于一种随时冲锋的状态。
江夏还是居前,田丰断后。
许央起身后准备招呼两人集合,就看到两人已经开始向自己移动。
再看四周······此时,许央他们正处于一处峡谷,两边是漫坡的山岭,宜从上而下冲锋,骑兵仰攻最不适宜。
然而,此时的两侧山坡人头簇动,弓上弦,刀在手,唯一的就是不见旌旗招展。前方、后方,也全是盔明甲亮的军卒。
被包围了。
许央三人到底不是军伍出身,原本紧绷的心,在大安驿这几天又放松了。不过,是不是放松,三人赶五百匹战马,也没法执行什么交叉前行,斥候放三十里的作战模式。
许央想到了侦查前行,也想到侦查前行的不可能,依仗着有这五百匹战马,也就无所谓了。
一鼓声已过,二鼓没响。田丰和江夏已经靠近了许央。
“主公,冲过去?”
江夏很兴奋。从出发前,许央已经拟定过遭遇时战术。
五百匹战马呢!
若是五百骑,遇到这样被四面包围的情况,肯定是折损大半,甚至会被全歼。
可单单是五百匹战马,反倒不在乎什么被围不被围了。
之所以拦截他们,目的是为战马,不会是为截杀他们三人。对方有弱点,己方就好办。
只要自己这方不在乎战马了,彻底放弃这五百匹战马,那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这是五百匹战马,许央可以让它们变成五百匹惊马!
许央没搭理江夏的兴奋,只是在等对方的二鼓响起。只要二鼓响了,许央、田丰和江夏手里的菱形石块会撒出去,让战马受惊。
到那时,只要三人藏身马腹,连手都不用动,直接就可以让战马带着他们冲出包围圈。
二鼓声一直没响,许央很平静的等着。只要那些拉弓的弓箭手不困,那就耗着。
“不打?”
江夏也觉得不正常了,一鼓过后很久了,将自己三人包围起来的这些军卒,差不多得有三千吧,居然就这样看着不打。
“你很愿意闻马屁?”
田丰呛了一句江夏,继续保持警惕,一左一右守着许央。
耗了有一阵吧,反正许央看江夏在马背上都来回蠕动个不停了。
“打不起来了?”
江夏真的一点耐心没有。三十多岁的人了,连主公十五六的少年都比不上。田丰也懒得搭理他了。
“应该对方想到了惊马闯关,舍不得这些战马,一时没法下决断吧。”
许央也不确定,看当下的形势,只能这样考虑。
就是不知道对方准备耗多久,实在耗不起时,自己一方说不定就得先下手了。就是这些战马,许央也有点不舍,好不容易休养好了,浪费了那么多粮食,就这样作为惊马去闯阵······过后能收回一成也难。
这才叫对峙,比耐心。
“唉,到底打不打?吃饱了撑的在这堵爷爷?不打就让开,要打就快点!”
江夏憋不住,请示了许央,直接叫阵了。不过,江夏并没有傻乎乎的上前叫阵,还在战马群中间,还守着许央,就是嗓门大了些,对着前方喊话。
本来以为江夏的喊话能激怒对方,毕竟是三千对三个,被三个人的一方这般挑衅,对方应该是压不过火的。
江夏叫骂了半天,对方还是照旧,二鼓还是没响。
“真是怂货!”
江夏都叫累了,嗓子都哑了,灌了几口水,似乎想驱马向前。
“就等你这傻货冲动呢!”
田丰又呛了一句。
许央很有耐心,也大概猜透了对方的意图,无非是想试试己方是不是看重战马而已。
是看重,但是在危及到生命,就不在意了。
既然想耗,那就耗着。
挺没劲的,特别是这样相互靠眼睛瞪着的比斗。对方的弓箭手都替换着歇手了,还真是有耗的意图。
许央手里的石子蹦出去了,很快,直接打中了最前面的一匹战马。那战马一声嘶鸣,前蹄跃起,疯了一般向前方冲去。
前面围着许央三人的队伍,来不及请命,赶紧闪开,躲避这惊马的冲击,一条三尺宽的通道就这样闪开了。
这也算投石问路吧。
然后,许央就扬起手,让田丰和江夏也同时扬起手,手里的石块应该对方能看清。
就在此时,许央预料中的鸣金声响了。
“主公,你说他们会放咱们过去?”
“不一定,不过既然他们想的是战马,那就有得谈。”
果然,对方也是想谈谈。就在鸣金声响过之后,两侧和前后的队伍里有了旌旗招展。
大隋的旗帜,只是将军旗那硕大的“李”字,让许央懵。
在河东,在朔方,“李”字将军旗,不是李家又会是谁?
不仅许央,就是田丰和江夏,也都愣了一愣:“主公,怎么办?”
他们的目标就是李渊,这些战马就是投奔李渊的投名状,结果还没接触,倒是先杠上了。
“没事,咱不是还没冲突吗?”
希望后世的记载是真实的,希望那些史学家对李渊的评价是客观公正的。
前方的队伍闪开了,宽度比避让惊马大很多。
这是摆谱,许央眯着眼看着那闪开的通道。就见一银甲将军缓缓的从队伍后方走出来······
年龄不大,也就二十岁左右,倒是生得一副好摸样,乍一看就让人觉得挺有威严。
“昨日有斥候奏报,山野间见五百骑北上。本将不敢怠慢,召集部署,在此设伏,以求全歼来敌!”
“却是这般的五百骑!呵呵,敢问,我大军出动,耗费无数,无战功,无收获,此事该如何处置?”
你倒是报家门呀!
对面的将军一出场,就嘚不嘚开始讨价还价了,连个家门都不报。
这让许央很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