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县的差役,在这短短半个月的日子里,是真的郁闷。
县令大人不知道抽什么风,刚一上任,就耍起了威风,内班外班的人手都还没有摸清楚,突然就要提出来要扩修护城河,扩修罗湖还有建高墙啥啥的,一堆一堆的事儿层出不穷,安安逸逸了许久的县城因此又莫名躁动起来。
有的差役私下里偷偷吐槽:这个县令大人听说是从京城来的,不知是不是被贬官贬得心理变态了,一到这儿,就想要疯狂地做项目做政绩,难不成是希望这三年内重新得到皇帝的赏识,好把自己的官位给升回去?
县令大人动动嘴,苦的可是他们这些县衙差役。
就比如这几天,十里八乡的征役,差点没把一众衙役将腿跑断。
若是去了穷乡僻壤的地方,还会碰到一家老小抱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说家里就一个劳壮力了要就在家里种田不能去服役不然就会饿死啊云云……
差役被磨得没有脾气了,信誓旦旦与村民们反复保证,这次是小型的征役,每人只征用一个月,而且人人包吃住,有些家里穷得饭都吃不起的,就哭哭啼啼、勉强送上了人。
这一片差役中,带头的是王捕快,他个子高,腿也长,长得也不凶神恶煞,看起来颇有几分和善,因此也是所有差役中被抱大腿最凶的一个,裤子都快要被扒拉下来了。
在去清水村的路上,王捕快暗地里还找了个小树林,把裤带重新系紧了一遍。
他在壮班做了十来年的捕快了,虽然搞不懂新来的县令大人怎么想的,但是对县城四周各个村落的基本情况还是很了解的。
清水村也是公认的穷村一个,但是听说风气不错,村里人都很老实,只听说抱团得紧。
想到这儿,王捕快的内心安定了一两分,至少自己的裤子可以保住了。
到了村口,派身边的小衙役通报一声,矮胖矮胖的李村长,就拎着一兜子的东西颠颠跑过来了,老脸上堆着憨实的笑容。“王大人您好,您是来征收人丁的吗?”
王捕快淡淡点了点头,旁边的衙役多嘴了一句,“你这不是废话吗,你们村里的汉子呢?”
李村长笑得多了几分谄媚,“是这样的,大人,县衙那里不是下了条例,说可以用现银折徭役的么…所以咱们村……”
“哼,那条例是给那些地主富户用的,关你们村什么事儿?”那个多嘴的衙役又补了一句。
王捕快转头瞪了了那差役一眼:“确实有这个条例,您说。”
“啊……这。”李村长也不想当着这衙役面前打他脸,但是…没办法呀,是不是,送上来的脸呢,不打不行啊。
将手里的兜兜递了上去。
“王大人您看看,这是整一百三十五两银子,咱们村符合正役名额的是五十六个,杂役是二十三个,折成现银就是这么多了。劳请您盘点一下。”
一众衙役:……
这帮子村民,何时这么有钱了!
虽然二两银子也不多,可对一文当作两文花的村民们来说,那可是小半年的积蓄。
一家两家掏出来还可以接受,整个村无一例外都选择以银子抵徭役,这在他们的职业生涯里,是从未听闻过的。
王捕快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下意识地提了提裤子,他问:“这是……真的?你们没有拿假银子诓骗我们吧,我跟你说清楚了,若是敢用假银上交官府,你们全村的人都要遭殃!”说着说着语气转为严肃。
李村长也不笑了,正色回道:“大人,您放心吧,咱们村行的正坐的直,绝不会做这些违法的坏事儿,更不会欺骗大人您。”
废话,怎么可能是假的,昨天他从余家拿了银子后就忍不住咬了几口,自个媳妇也咬了两口,那银子上还有牙印呢,真的不能再真了,他可是第一次保管这么大的一笔银子,昨晚睡觉都没睡安稳。
于是,王捕快前往清水村一行,没有收获一堆哭爹喊娘的村民,而是带着一大兜的银子回了县衙。
李村长也浑身轻松地跑去余家,跟老余谢了一声,主动提出要去山头帮老余监工,可要敦促山头里那些老爷们老娘们好好干活。
他进了山,就大声地说:“千万别偷懒耍滑,余家老二给了你们这么大的福利,你们要懂得感激!”
“村长,您放心吧!我这一身的劲儿呢,保准一点都不剩的都使完。”一个憨憨的汉子说到。
“那咋行,不给你媳妇留点儿吗?”有个汉子突然开车。
一群人听到了,哗地一声就笑开了,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被打趣的汉子媳妇也在里面做杂工的,一听,顿时羞红了脸。
李村长也傻呵呵地乐了。
他这村里的人,就是实在,还有点小可爱,为了他们奔波劳累一些,也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