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新迈着小短腿直接跑向井和,可爱的小脸上满是欢喜。
两个好朋友拉着手躲回屋子里说悄悄话,外面的香巧则是情绪难平,直接捂着脸蹲在地上号啕起来,哭得不能自已。
樟子婶想要搀扶她却没搀扶住。
“我还以为,还以为……我都怕死了,还好、还好你们都没事……”
香巧边哭边断断续续地喃喃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当真是吓坏了。
“我们这不好好的吗,哭什么!”
井甘滚着轮椅来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臂拉了拉,香巧便软着腿兀自站了起来。
“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这些天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香巧乱抹着脸摇头,“没什么事,就是听说下坡村发生了地动,整个村子都被堵了,我想去找你们结果出城没多远就被堵住了路,只能回来等消息。”
说着又吸了吸鼻子,拉过径儿夸赞道,“你们不在这些日子都亏了有径儿帮忙。径儿说凭我们几个人到不了下坡村,与其整日干着急,不如用心守好铺子,等你们平安回来。自从地动后街上比平常乱多了,经常有灾民闯进商铺抢东西,幸好有林木叔拿刀守在门口才没人敢闯我们的铺子。”
面对夸赞径儿始终从容自持、荣辱不惊,井甘多看了她一会,心里越发满意。
“你们做得对。让你们受惊了。”
井甘一句温柔的安慰,香巧拼命忍住的眼泪又决了堤,还是径儿安抚地顺了顺她的背。
“比起小姐们受的苦,我们这点惊吓算什么。只要主子们平平安安的,我们便安心了。”
径儿向来是个会说话的,仪态端庄,处事不惊,经此一事井甘对她越发看重了。
“你们正好也认识一下大姨一家吧。”
井甘将孙大妮一家四口介绍了一遍。
香巧是见过他们的,径儿一家则是初见,规规矩矩地朝几人行礼,尊称几人姨太太、秀才相公、和表小姐。
孙大妮一家都是从未使唤过下人的,突然有人这般称呼她们,一时之间都有些手足无措,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半晌,马文飞稳了稳心神,挺直腰板轻咳了一声道,“都起来吧,规矩礼仪学得不错,以前是哪家的呀?”
井甘瞧他无时无刻不在端架子,懒得和他多呆一分钟,突然开口吩咐道,“把带来的饼干面包给大姨走的时候带回去,我有些累,先去休息了。”
说着和孙大妮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径儿也没回答马文飞的话,行了个礼便跟上井甘。
马文飞被无视心中又是一股气。
这个井甘专爱和他对着干,一个卖身为奴的下人也敢不把他放在眼里,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下人!
“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出来人家在赶客吗,走吧!”
马文飞没好气地瞪了孙大妮一眼,甩袖就走。
孙大妮笑着和孙小娟道别,刚要接樟子婶递上来的食篮,马文飞又吼道,“拿什么,那么稀罕别人的施舍?家里没给你吃饱啊!”
“又开始发神经。”
孙大妮见怪不怪地懒得理会他,从善如流地接了食篮,和孙小娟道谢又道别,这才不慌不忙地带着女儿们离开。
马文飞的身影则早已消失在了泉水巷里。
等客人走了,孙小娟这才问起到现在还没现身的井长富。
香巧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樟子婶实事求是地回答道,“奴婢们也不知,老爷一大早就出门了。”
“他没说去哪儿?”
“这个……”
说曹操曹操到。
恰在这时,话题主人公井长富的身影出现在了家门口,手中甩着一个布袋,吹着口哨回来,见到院里的人先愣了一下。
屁股被打的伤养了半个来月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几天前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哟,回来了,怎么样,都没事吧?”
井长富那漫不经心的口吻刺激地孙小娟血脉上涌,只觉大脑轰得一声响,不受控制地大跨两步靠近他,一下便闻到了他身上挥之不散的酒气。
他们在下坡村生死不明,他居然还在外面喝酒!
孙小娟从未像此刻这般厌恶井长富,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抬手啪地一声直接甩了井长富一个响亮的耳光,将井长富直接打了个踉跄。
“你到底是不是人,还有没有心!!”
这句质问几乎是从孙小娟嗓子里嘶吼出来的,字字泣血,失望至极!
孙小娟平常与井长富不少吵架,但大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还是会包容着井长富,但这次截然不同。
这是孙小娟第一次扇井长富耳光,打人不打脸,可见她这次怒到了极点。
“你就算不在意我的死活,连你的儿女你也一点不在意吗!我们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经历大难后的这些日子孙小娟一直情绪平稳,看着并没受什么影响,实际上却是将情绪都压抑在了心里。
因为她是母亲,是大人,她要展开强健的羽翼为自己的孩子们遮风挡雨,保护好他们。
她必须坚强,不能软弱胆怯,不能拖孩子们的后腿。
而此刻井长富的冷漠无情,让她坚固的心房终于崩溃了。
压抑的恐惧、悲伤、委屈全部爆发出来,连带着一直以来对井长富的失望和不满,通通倾泄而出。
心一阵阵发凉,像被人捅了一个大窟窿,又痛又绝望。
孙小娟以为在情绪这般剧烈波动的情况下,她肯定会落泪,想到孩子们看到她这般狼狈的样子心头便又升起一丝赧然。
然而她抹了把脸想要擦泪,却发现脸上干干的,眼睛也干干的,根本没有流泪的欲望。
原来当一个人失望积攒够了吧,不再对他抱有希望时,连眼泪都舍不得再为他流。
“你个臭娘们,出去一趟胆子养肥了,敢打你男人了!”
井长富反应过来后觉得脸面尽失,大骂着就要还手,井文松和井长青冲上来拦住他,樟子婶和林木夫妻俩则无措地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
主子吵架,做下人的拦谁都不对。
井和听见动静从屋里跑出来,冲上去就抱住井长富的胳膊,不停说着,“别打娘,疼!别打娘——”
孙小娟今天也是豁出去了,看着孩子们提防害怕的神情,心中一痛,直接将拦在面前的井长青和井文松扯开。
仰着脖子怒视井长富,“除了打女人你还有什么本事,冷心冷肺的狗东西,你就不配做人!”
“臭娘们,真的翻天了,今天看我不打死你!”
井长富甩开井和,冲上去一把掐住孙小娟的脸,巴掌紧跟着就要落下来,井甘冷冽的声音随着一股淡淡的花香飘了出来。
“你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我把你手骨碾碎,你信不信?”
井甘房间的窗户被支楞了起来,她靠在床头,从窗户正好能看见她披散着长发的背影。
床架子上挂着几根牵牛藤,藤上紫色牵牛花开的正艳,衬得井甘瘦削的背影更显柔美。
那些牵牛藤是回来的路上井娇娇在路边扯下来的,一回来就挂在了井甘床头,姐姐看到漂亮的花心情肯定也会很好。
井甘说话时声调轻飘飘地,却透出一股强势的威压,让人觉得她绝对不只是说说而已!
樟子婶本已做好了冲上去替夫人挡灾的准备,井甘轻飘飘一句威胁,井长富虽不服气却还是住了手。
现在他是越发怵自己的这个二女儿了,也不知是不是经历大灾,生死线上走了一遭,感觉戾气更重了。
井长富强挽颜面地指着孙小娟的鼻子警告道,“老子今儿心情好放你一马,再有下次,老子可没今天的好脾气。”
说完还嚣张地拍了拍孙小娟的脸。
孙小娟紧咬着唇,把嘴唇都咬白了,屈辱地垂着脑袋。
井甘轻飘飘的声音再次从窗户里传出来,“这句话也送给你,再在家里动手,你那双手就别要了,留着也只会打人,不如喂狗,或许还能让你学乖一点。”
她嗓音清甜,说出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井长富心里一咯噔,他只觉这死丫头真干得出这种事,心里胆怯面上却装地轻蔑,黑着脸回了自己屋。
房门砸地巨响。
听到关门声,井甘像是满意了,轻轻说了一声,“关窗。”
窗户便从里面合上了,遮去了满床头的紫牵牛。
一家人修整了好几天,才彻底从地动的惊吓中抽离出来,重新回到之前的生活。
这些天里,井甘请了白眉神医来给外公看诊,还让香巧每日给城门口的安置点送些面包饼干。
虽然县衙发了粮食不会让大家挨饿,但定然也吃不好,改善一下伙食也好。
对于外公的病情,白眉神医也只是叹气,脏器衰竭严重,按他的方子日日调养着,也最多保一年寿命。
孙小娟对这个结果却已经够满意了,其他大夫连一个月怕都没办法,至少她还有一年的时间好好尽孝,弥补这些年对老父亲的忽视和亏欠。
而城门口安置点的难民大多是下坡村人,他们知道那些香甜的面包是小恩人送来的,对她越发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