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甘一字一句沉稳而充满力量,将隋江内心最深处的遗憾和斗志都激发了出来。
隋家曾是湘安省所有读书人真正向往追随的读书人家,拥有一座五层高的书楼,从古至今的书记杂集全部都有,丰富震撼。
当时隋家出了位天才,与三个志同道合的同窗好友共建了朗朗读书会,邀所有读书人一道品析朝局,共讨治国良策。
一时风头无俩。
连高坐金銮殿的皇上都有所耳闻。
后来这位天才不负众望二十岁便连中三元,成为大熠科举史上的传奇人物。
可惜天才体弱多病,刚中状元不久便病死了,百姓惋惜不已,皇上更是感叹‘国之遗憾’。
隋江出生时隋家便已经没落了,只剩这小小的一间铺子,家族的辉煌只在长辈嘴里听到过,让他心之向往。
天才早逝,朗朗读书会却依旧在一年一年地举办下去,如今已然深入读书人的心。
凡湘安的读书人,若不曾参加过朗朗读书会,都不好意思以读书人自居。
但隋家这个曾经红极一时的家族,却是泯然众人,十多年不曾再出现在朗朗读书会上。
“你想帮我振兴隋家?”
隋江压下激动的情绪开口道。
井甘只是低头抿茶,没有回答。
“我加入沧海书铺是为赚钱,你我之间并不冲突,你无需对我有戒心,相信我们必能互惠互利,达成共赢。”
*
那日隋江走后,第二天便与井甘签订了文书,井甘拥有了沧海书铺两成股。
既然成了沧海书铺的一员,便要开始为书铺的生意操心,提出可以实行借阅服务的想法。
“书本珍贵,不少贫寒读书人买不起书,只能到处借抄,便是日子稍好过些的人家为了供一个读书人也是耗尽家财,买书可谓奢侈的事。
既如此,我们何不将书借于他们,只收取些许借阅费便可,既能让更多读书人随心所欲看自己想看的书,不用为昂贵的书费发愁,书铺也能增加客流提高声誉。
当吸引的人流越来越大,收益自然也会不断增加。”
“借阅……倒是个不错的方法,那怎么个借法?”
隋江取下鼻梁上的眼镜,折好收回盒中,摊在掌心的书也合上了,认真地看着井甘。
自有了这副眼镜,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清晰了,如珍如宝,爱不释手。
却只有在看书时才会戴上,平日根本舍不得,细心地收藏在盒子里。
井甘端着冰沙安逸地吃着,咽下口中的果肉,抽空回答道,“我们书铺的书籍种类也算齐全,凡科举所需的资料也都有,客流定然不会少。
我们可以实行月借制,每月五文钱,可以借阅书铺里的任何书籍,但只能在书铺里看,不可外带。
若想外借,每本书多给两文,押金五十,且为期十日,十日内未归还或者书本损坏,便用押金赔偿。”
隋江听得认真,越听眼睛越亮。
借出去的书都会还回来,相当于没有本钱损失,却能赚取借阅费,这可谓是无本买卖啊。
“就算再贫困的人家,一个月五文钱十文钱总还是拿的出来的,如此不仅能让更多人看得起书,沧海书铺也能在寒门学子间再次打响名声。”
隋江双手攥着袖口,心头热血沸腾。
沧海书铺已经沉寂了几十年,先人的荣耀也已被淹没在历史中,此刻他的心情可谓又紧张又忐忑。
他怕到头来这些不过是他们的美好幻想,又怕自己扛不住沧海书铺的招牌。
但看着对面那个面容稚嫩却从容自信的少女,不由被她的气度感染,心头似乎有了一丝底气。
好像这也不过是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只要敢想敢做,便一定能成功。
隋江是个比较呆的人,那个叫乐子的仆人倒比较机灵,之后许多细节方面的事井甘都是与他沟通。
乐子便来来回回往返井家和书铺,替井甘传达。
而井甘则日日呆在家里教阿兰拼音,每天念拼音念得喉咙冒烟,嗓子沙哑。
院子里终日回荡着‘a、o、e、i、u、v……’的声音。
明明是阿兰学拼音,最辛苦的却是她。
井甘前世便是大学教授,对于教学可谓手到擒来,不过教这么基础简单的知识还是第一次。
她又猛吸了一口冰冰凉的奶茶,干涩冒火的喉咙终于稍微舒服一点,整个人像泄气的皮球一样瘫在床上,再不想动弹。
她第一次体会到当幼儿园老师居然这么辛苦。
前世她作为最年轻的大学教授,课程排得也算满,但数学系更多的是实践,不需要费那么多口水。
教拼音却要反反复复、嘴型一点不错地读。
“我休息会,你先摸摸每个拼音的点位。”
阿兰从桌边走过来,抓起她的手在她掌心写‘我都记住了’。
“六十三个拼音都记住了?”
阿兰点了下头,井甘满目赞赏,拍了拍他的肩,“果然随我,聪明!”
四肢大开地躺在床上哈哈笑。
“拼音认识了就学拼读,每个字的拼音都是由声母和韵母组成,也有的……”
井甘在屋里给阿兰授课,香巧出现在门口,小声打断她。
“小甘,我有事和你说。”
“你回来了,进来吧。”
井甘暂停讲课,将香巧叫到了床边,问道,“怎么样,梁济洲怎么说?”
香巧回答,“梁东家说还以为你忘了之前和他的协定呢,他定了后天,说那天刚好是壹蝉居周年宴,正好推出这个好消息,也可以给我们几天准备的时间。他还邀请你那天若是有空可否去一趟?”
当天两家老板碰面,能起到更好的宣传作用。
井甘同意地应了一声,“那你去方东家的粮行跑一趟,提前和他打声招呼,日后甜品铺子白面的需求量要增加一倍,鸡蛋要是不够赶紧去收,白糖、肉松、红豆馅等等食材都赶紧准备起来,院里那个工作间也要用起来了。”
井甘一样样交代,香巧认认真真地记,然后麻溜地挨着挨着去办。
天色刚暗下来的时候,所需要的白面就已经运到了院子里。
运来粮行的掌柜从板车上跳下来,进了院子,快步走向井甘行礼,脸上带着尊敬讨好的笑容,
“问井小姐安,您要的白面都送来了,方才在甜品铺子听井夫人说这些是准备在家里的工作间用的,小的便又送到了这。这都是我家东家吩咐的,甜品铺子需要的东西都要立马准备,且要安排地妥妥当当,不得怠慢。”
自张献文一案后,方超对井甘感激和尊崇更上一层楼,给甜品铺子的价格又降了一成,完全是井甘的铁粉。
“替我谢你家东家,且替我传个话,说后日壹蝉居周年宴梁东家邀我前去,可愿随我一道?”
掌柜闻言面上当即一喜。
壹蝉居的周年宴可不是想去便能去的,东家早早就想和梁东家搭上关系可惜一直不得机会,现在机会主动送上门,哪儿有不愿的。
掌柜当即便替自家东家答应了下来,“多谢井小姐相邀,我家东家久仰梁东家大名一直不得相识,能跟着井小姐参加周年宴必然欣喜,铁定是愿意的。”
“那后日午时壹蝉居外汇合。我这还有很多事要忙,就不留你喝茶了。”
掌柜躬身应诺,“小姐客气,小的必定把话带到。那小的这就告辞了。”
恭敬地行了礼便离开了。
家里的工作间一直没怎么用,香巧下午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
晚上孙小娟回来,用了晚饭便到井甘屋子里商量为壹蝉居供货的事,井文松和井长青也跟着坐在边上听。
“当时要不是为了救你爹你也不会答应梁东家的条件,放着自家红火的铺子还忙不过来,还要给他们低价供货,想想就亏得慌!”
孙小娟气闷地皱着眉,想到什么转头看向井甘,将她的双手拉到掌心轻轻拍着,温声道,
“娘知道你都是为了救你爹才不得已答应的,娘谢谢你。不过就是工作量更大些,比我们铺子里赚得少些,娘扛得住,大不了我们再雇些人手来帮忙就是了。”
井长青对孙小娟的话不以为然,“姐才不会吃亏,她精着呢。”
他坐在一张方凳上,屁股后翘,双手撑在凳子前面,身体一前一后将凳子慌得噔噔响。
孙小娟瞧他那坐没坐相站没站像的样,一巴掌就拍了过去,被他灵敏地躲开了。
孙小娟抬起屁股还要去打他,井甘适时拉住了胳膊,帮井长青躲过了一劫。
“娘,我并非不得已才答应梁东家的条件,那是我提出的建议,我们并不吃亏。”
“你提出的建议?”
井甘挑了下眉,乖顺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可爱的狡黠神情。
“梁济洲本来觊觎我们的甜品技术,我不上当,他就退而求其次纯投资,我依然没同意,然后我就提出给他们每日供货,把留仙县唯一的经销权给壹蝉居,这样可以掌握绝对的主动权。”
孙小娟以为井甘是被乘火打劫坑了一把,却不知道实际上是梁济洲被井甘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