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甘像麻袋一样被人横搭在马背上,马儿奔跑起来,身体便一会弹在空中一会坠落马背,像坐过山车一样。
整个前胸和腰肚都被撞得发麻,胃里的东西已经被吐得干干净净,脑子晕乎乎的,心里有一万句草泥马想骂。
但她不能真的晕,她必须打起精神倾听情况,这可是关乎生死的重要时刻。
她被人载在马上堂而皇之地从范进举视线中经过,将他吸引去峡谷。
范进举看见马背上如风中浮萍般柔弱无依的娇小身影,心中冒起熊熊火焰。
他大喊一声,“追!”
率领一众手下打马追击,马蹄高扬,在黑夜中发出尖锐的嘶鸣。
状爷严正以待地等待着峡谷中的动静,突然见一群模糊的影子从空荡的入口冲入,为首马头上挂着一串响铃,丁零当啷的脆响似在表明着他们的身份。
正是状爷派去吸引范进举的手下。
而那群影子后面很快又追来一群人,哒哒的马蹄声在狭窄的峡谷中来回回荡,在静夜中显得格外醒耳。
状爷控制不住地大喜,夸张又疯癫的笑声飘荡起来,扭摆着四肢在山坡上舞蹈起来。
他紧紧盯着那一个个移动的影子,等待着他们移动到投石范围,立即动手。
不管是井甘、范进举、还是那十个吸引范进举的手下,全部剿灭,不留活口。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震飞林鸟的声音传来,“状爷,不好了,有官兵从后面偷袭,已经死了五六个兄弟了!”
状爷大惊,“哪儿来的官兵?”
留仙县有多少衙役官差他会不知道吗?
小喽啰苍白的脸在火把映照下像鬼一样难看,他哑着声音道,“是穿盔甲的士兵,至少有五十人,已经打过来了,接下来怎么办?”
小喽啰吓坏了,他的话尤如滴入油锅的一滴水,当即便炸了。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那些盔甲士兵便已经出现在视线中,个个手拿长枪奋力拼杀,气势浩浩,有章有法,将一群乌合之众杀得四散逃窜。
状爷气血上涌,差点气绝过去,胸闷堵着都没办法自主喘气。
他握紧手里的刀想要冲上去和那些士兵同归于尽,被外甥刘章一把拽住。
“老舅,这么多兵我们根本抵不过,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命留着,总有机会再回来!”
状爷望了一眼峡谷内,两群人影早就跑出了投石范围,而相隔一条峡谷的对面山坡上也亮起一簇簇的火光和杀伐惨叫声。
状爷眼底闪过绝望,他明白今天这场谋算算是彻底落空了。
范进举根本没有上当!
他脑中瞬间冒出井甘和尚野两人的脸,他就说尚野怎么会突然背叛他,肯定是被井甘拉拢了。
要不是他们在中间搞鬼,他怎么可能败得一败涂地。
他绝不会放过他们,绝对!
状爷双眼冒火,浑身青筋暴起,心中暗暗发誓!
但外甥说得对,命留着比什么都重要,今天他虽败了,总一天会回来报仇!
打定主意,状爷便带着尚存的几个手下从早就计划好的路线狼狈逃跑。
井甘大脑已经处于混沌状态了,她的身体已经没了知觉,胃里连酸水都吐不出来了,只凭靠意志力才勉强让自己保持最后一点点清醒。
这十余人的小分队带着她一路飞驰,片刻不歇。
她已经不知道在马上颠了多久,她只知道来救她的那群人还在后面追着,看着距离不远,却又一时半会追不上。
她都有些崩溃了,她感觉自己已经留下了阴影,将来怕是都不敢骑马。
就在她以为这场追逐要一直持续下去时,身下飞奔的马渐渐慢了下来,最后竟停在了一条官道上。
井甘被人抗下马扔在路边,有两个人守着她,其余人摆出对敌的阵势。
井甘对眼前情况有些莫名其妙,难道他们觉得反正甩不掉后面的人,干脆正面对决?
可等她躺在地上稍稍恢复些精神,耳朵里便听到了除这些人外的呼吸声,那些声音就隐藏在官道两侧的丛林里。
井甘心中一惊,有埋伏!
那些隐藏的呼吸声有粗有细,还有压低嗓音的女人说话声。
井甘瞬间明白了藏着的是什么人,应该就是派去护送那个孕妇的那波人。
正想到这,范进举带领的十几个县衙官差已经追了过来,为首冲在最前面的正是萧千翎。
她手中握着一把大刀,像个征战沙场的血性将军。
井甘第一次看见她一身杀气的模样,气宇轩昂,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让人眼前一亮!
萧千翎一眼便瞧见了脖子上被架着刀的井甘,眼睛赤红直奔她的方向而来,手中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大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
她率先冲入贼人包围圈中,勇猛而冲动。
井甘大喊一声,“有埋伏,小心!”
她这一嗓子把贼人打了个措手不及,隐藏着准备奇袭的贼人一下子被暴露,率先便落了气势。
既然已经被发现,丛林中藏着的人也不再龟缩,举着武器冲了出来,加入到战局之中。
贼人这边有二十来人,萧千翎带领的衙役只有十二三人。
范进举是个文官,并不会武,只能在一旁看着,手中也握着一柄剑防身。
县衙的衙役并非军队中那种受过严苛训练的士兵,身手非常一般,与江湖贼人相比并不占优势。
但萧千翎却是个足以以一敌十的高手。
她高坐在马背上一刀一个,不一会功夫便独自砍倒四五人,而她注意力则时刻关注着井甘方向,一有机会便朝井甘靠近。
方才载着井甘骑马的人显然是这波人的领头,眼见情势不好,那个女煞星太能打,当即生了退怯之意。
他高声命令手下,“撤,将大嫂带上立马撤!”
转后掉转马头一下奔到井甘面前,手中滴血的长刀高高举起,直接朝她细嫩的脖颈砍下。
井甘仰躺在地上,周围漆黑不明,她却眼睁睁看见刀尖上的血凝聚成血滴,滴落在自己的眼皮上。
有些烫,又有些腥。
她下意识眨了下眼睛,再睁眼时视线被遮盖了一半,紧接着入眼的便是薄削的刀锋,一寸寸朝自己逼近。
她像是一瞬间有了放慢动作的特殊功能般,几乎能感觉到刀锋砍下来时刮裂空气的滞涩。
她从未离死亡如此近过!
没有想象中的恐惧、绝望,反而有种从未有过的平静从容,甚至是一丝紧张。
她若在这个时空死了,到底能不能回到前世呢?
心头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要是没能回去,这场穿越也太短了些。
她已经心归尘土地闭上了眼睛,迎接命运。
萧千翎却是一脸狰狞,她嘶喊着想冲过来救井甘,可她距离太远了,根本赶不上那个领头刀落的速度。
范进举亦是惊惶地大喊出声,“井甘姑娘!”
可他离得更远,便是想要替井甘挨刀都做不到。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一群身穿黑衣面戴黑纱的人从天而降。
只见一道凌厉剑光闪过,砍向井甘的大刀被挑飞出去,同时那个领头握刀的右手也被砍了下来。
喷溅的血柱随着断手一道越过井甘的头顶,污染路旁的草丛。
五个黑衣人齐齐动作,身影如电,似旋风般穿梭在贼人中间,转瞬间便将准备撤的贼人们全部控制,绑成了一团。
然后在其余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又一下子消失不见,一句话未留。
回去的路上萧千翎带着井甘共乘一骑,她用绳子把井甘牢牢绑在自己身后,避免她从马上摔下来。
经过之前的纵马颠簸,井甘终于能以正常姿势坐在马上,趴在萧千翎背上稍稍休息一会。
精神一放松,压抑的脾气也就上来了,没好气地抱怨。
“我这次可被你连累惨了,差点丢了命,你心里亏不亏!”
萧千翎连着好几天紧绷的情绪也终于放松下来,好脾气地应着。
“亏,亏得很,我欠你一条命,你想让我怎么补偿都行!”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是我说的,君子一诺,言出必践!”
萧千翎答得豪气凛然,井甘狡黠地勾了下唇角,大叫一声,“好!不愧是女捕快,痛快。”
走在前面不远的范进举听井甘中气十足,勒马慢下速度,等萧千翎的马靠近,两匹马并驱前行。
“井甘姑娘,此次皆因我行事不够周密才害你遭此劫难,我郑重向你道歉。我已经请了千户所的士兵支援,定会将壮爷一伙人全部剿灭,你无需担心。你的安全我一定会负责到底。”
井甘没有与他客气,这次的无妄之灾确实是因范知县而起,这声道谢她受得。
“我现在在贼人眼里就是和县衙一个鼻孔出气的软柿子,也是运气好才被那几个黑衣人从刀下救回一命,否则现在就在阎罗殿报道了。”
说起那几个黑衣人,井甘完全是一头雾水。
那些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突然出现,看起来就像专门来救她一样。
范进举对那些黑衣人也很好奇,没料到井甘身边会有那么厉害的高手暗中保护,便开口问道,“不知那些黑衣人是什么人?”
井甘看范进举好奇等待答案的模样,只是冲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