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柳婵已经玩疯了,疯狂地朝萧千翎泼水,孙娇娇看萧千翎那么狼狈,也恶趣味地加入进来。
两人性子相近的小姑娘就这么一起欺负萧千翎,萧千翎被她们的勇猛攻势攻击地换个气的空隙都没有,呛了不知道多少口水,惨不忍睹。
现在正是酷暑时节,几个姑娘们就在池子里欢快地玩耍,笑闹声传遍了井府。
这么泡在水里确实十分舒服,褚香儿克服了恐惧,很快也体会到了趣味来。
褚香儿信任井甘,学得也就很快,恨不得一直呆在水里。
但在水里泡太久对皮肤和身体都不好,游了一个时辰大家就都上了岸,重新换了干净的衣服,然后绞干头发。
井甘由着径儿给她重新梳头,孙娇娇献宝似得给井甘捧来自己新画的画让她看。
井甘边看,她便认真解释,“这是我自己想的故事,自己想象着画出来的,没有参考任何书。”
孙娇娇话中隐晦之意在场只有井甘明白。
之前因为《西游记连环画》闹出那么大的事,孙娇娇也是吓怕了,现在不管画什么都是经过再三思考确认,不会给家里和姐姐招惹麻烦,这才敢下笔。
井甘认真看起连环画来,是个很简单的乌龟报恩的故事。
一只名叫小壳子的小乌龟还在蛋里时候娘亲就死了,它本也是活不下来的,但被一个善良的小姑娘带回了家,用心把它孵化了出来。
因为它背着一个硬硬的龟,小姑娘便给它取名小壳子。
小姑娘悉心照顾它,两人很快就成了密不可分的亲人。
小壳子也见证着小姑娘的成长,从稚童变成少女,后来跟着她嫁到夫家,生儿育女,成为妇人,却被丈夫辜负,郁郁而终。
小壳子坚信它的主人是个善良的人,肯定会投胎转世,便一直寻找着主人的转世。
它找了十年、五十年、百年,以至五百年,都没能找到主人的转世。
它活了太久太久,只期望着能找到主人的转世,可现在它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对世间再没了留恋。
它停止进食,躺在太阳下暴晒,选择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死去。
然而就在它感觉自己灵魂快要脱离身体的时候,有人在他坚硬的龟壳上慢慢地淋水,然后将它放入了浅塘。
它重新活了过来,睁开眼时,就看见一个少女蹲在浅塘边一眨不眨、满脸焦急地看着它,见它重新活过来,顿时绽放惊喜明媚的笑容。
这张笑脸在它五百年的生命中反反复复回忆,今日却不再是虚幻的,而是化为了真实。
它五百年的坚持终于等来了重逢的时刻。
小壳子已经从小乌龟变成了老乌龟,它缓慢地爬向它的主人,爬上她伸过来的掌心,流下了眼泪。
故事温馨友爱,画风快活明亮,倒是很适合孩子们看。
“很不错。作画技巧有所提高,构图舒服,颜色搭配明快又不失特色。比之前又有进步。”
井甘毫不吝啬夸赞之词,孙娇娇欢喜至极,脸颊红彤彤的,满是喜气。
萧千翎和柳婵也好奇地凑过来看,对孙娇娇的新连环画赞不绝口。
“娇娇画的好可爱,这是什么画呀,好新奇,从来没见过。”
柳婵拿过画纸来来回回看,越看越觉得新鲜。
两个小姑娘不过游了个泳,一个上午不到就已经成了亲密的好朋友。
孙娇娇与她头碰着头认真解释,“这是漫画画法,手法特点简单、浮夸,但充满诙谐意趣,特别有趣。我最喜欢的就是漫画。”
孙娇娇提起画画便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神气活现,滔滔不绝
“确实很有趣味,你还画过其他的吗?”
褚香儿被当成千金小姐培养,琴棋书画自是都懂,孙娇娇这种画法还是头回见,很感兴趣。
“当然有,我去给你们拿?”
有人感兴趣自己画的画,孙娇娇开心不已,一溜烟就跑了,很快就拿着一大叠的画纸跑了回来,献宝似的拿给褚香儿和柳婵看。
“你们看这些人物像好不好看,是不是很漂亮?我还画过姐姐和娘亲呢,还有大哥,二哥,你们看,像不像?”
萧千翎看见最上头那张井甘的人物像,画像中她飞跃在半空,高举的右手里拿着羽毛球拍,眼睛专注地盯着抛在空中的羽毛球。
画面可爱又有活力。
萧千翎沿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不停翻看着那些新奇漫画,上面的人物与她们所见过的人物像截然不同。
人物身材比例与实际有很大的出入,而且长相、表情、动作都进行了夸张的改变和创作,看着可可爱爱的,非常诱人。
萧千翎是个外表女汉子内心萌妹子的反差萌女子,见到这种可可爱爱的东西就全无抵抗力,瞧着井甘的漫画画像一脸艳羡。
“你这些都什么时候给他们画的,我都不知道?”萧千翎吃味地道。
在留仙县时她几乎天天往井家跑,来了京城也一样,她怎么没瞧着孙娇娇给谁画肖像画?
要她早看见,肯定早让孙娇娇给她画了。
“娇娇妹妹,给姐姐也画幅呗,多画几幅,我摆不同动作的样子,要画得比你姐姐那副画好。”
柳婵闻言也紧跟着起哄,“我也要我也要,我也好喜欢。”
孙娇娇一副哥俩好的表情一把搂着柳婵的肩,瞧她抬了下眉,“我们私下说。”
转向萧千翎立马便是一副倨傲模样,毫不留情地把她给拒绝了。
“我忙着呢,哪儿有那闲工夫给你画。”
萧千翎愕然,感觉自己的拳头有点痒,“你厚此薄彼要不要表现地这么明显?”
给柳婵就私下说,给她就是没时间。
她们好歹认识了好多年好不好,一下就被这认识半天不到的小丫头给打败了?
萧千翎从愕然中回过神来,叉起腰,瞪大眼睛,“你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忙的,还敢拒绝我,是不是找抽。”
孙娇娇才不怕她,“我要忙着画连环画,我还准备拿去书铺印刷了卖呢。”
说这话时还悄悄看井甘脸色,像是在试探她会不会反对。
井甘将她的小表情看在眼里,抿嘴笑了一下,看来西游记连环画的事给她留下的阴影不小。
萧千翎闻言又顿了一下,“你这小丫头都开始赚钱啦,不愧是井甘的妹妹。我们这么多年交情,还要收钱不成?”
孙娇娇端着架子,微仰着下巴,“你给钱我也要考虑一下,要不要给你抽个空。”
萧千翎咬着牙恨不得给她臭丫头来一巴掌。
褚香儿瞧她们互相斗嘴的欢快画面,心头突然有些发酸。
以前在留仙县时她也是和她们一起这般笑闹的,现在却感觉到了距离感。
这种距离感不是分开太久的生疏,而是一种身份改变后的心境变迁。
不过几个月而已,自己似乎一下子沧桑了,而她们还是青葱少女。
萧千翎见好说不成,只能嘿嘿冷笑着威胁,“你要不给我画,你的连环画也就别想往外卖,你找一家书铺我就跟着捣一家乱,反正我现在闲,有的是时间。”
“你、你无赖。姐姐,你也不帮帮我。”
孙娇娇拽着井甘衣袖撒娇,井甘端着身子,两手一摊。
“小孩打架,大人不插手。”
“她算什么小孩,比你还老两岁呢。”
萧千翎听到那‘老’字,一下就凶狠起来,“孙娇娇,说谁老呢!”
“谁应说谁呗。”
两个幼稚鬼在那互相伤害,井甘头发也梳好了,带着褚香儿先走了,不管那两人。
今日孙小娟吩咐厨房做了一大桌的菜肴招待褚香儿、柳婵两位客人。
除了井长青和井元菊,一家人都列座席上。
井和见到褚香儿就惊喜地直拍桌子,屁股上下蹦跶,“香儿妹妹,是香儿妹妹。香儿妹妹也在京城,太好了,我们以后又可以一起玩了。”
看到熟悉的井家人,褚香儿像是回到了留仙县的日子,心情也十分欢畅轻松。
她笑着与桌上的人见礼,而后顺着井和的称呼问道,“是啊,我也在京城。好些时日不见,井大哥可好?”
井和欢快地连连点头,“很好很好,就是好久没人陪我打球了。我们今天再一起打球好不好?”
褚香儿倒是很怀念打羽毛球,当即便应下了,“好啊,我也手痒地狠了。”
井和迫不及待,吃饭时大口大口,就等着吃了饭快点去打球。
桌上都是些熟悉的人,褚香儿反倒比在家里还要轻松自在,这顿饭吃得十分尽兴。
柳婵是个自来熟,也没什么初到别人家的拘束和不自在,吃得也很自在。
吃了饭,大家坐着喝茶聊聊天,井和屁股上像是长了刺一样坐不住,就想拉着褚香儿去打球。
井甘按住他的胳膊,“刚吃完饭还不能运动,等消消食再玩。今儿家里这么多人,我们来比赛怎么样?”
井和眼睛瞬间更亮了,“好啊,比赛,我喜欢。香儿妹妹以前老是输给甘甘妹妹,但一直不服气,每次都要和甘甘妹妹比,呵呵呵……”
井和咯咯笑,褚香儿想起以前的事只觉快乐、有趣。
井甘纠正道,“褚香儿还是赢过我一次的,她要回京之前找我比赛,不就赢了吗?”
井和像是忘了,抓了抓脑袋,有些想不起来。
“那今天香儿妹妹和甘甘妹妹还比吗?我押甘甘妹妹赢!”
他高举起手,比赛还没开始,却已经押好注了。
两个小姑娘也是爱玩的,当即跟着附和,举着手押注。
“我押我嫂子赢。”
柳婵拔了头上一支簪子当赌注,孙娇娇咯咯奸笑,“那你输定了,褚香儿可没我姐姐厉害,我押我姐姐。”
跟着也从手腕上退了一枚玉镯下来。
井和见他们都下了赌注,自己也该拿点东西出来,便在袖子、身上乱摸,最后直接把头顶束发的冠子拔了下来,往孙娇娇的玉镯边一放。
“这是我的赌注。”
孙小娟被几个小孩逗得哈哈笑,“小和都下了注,我也跟着押一把凑凑热闹。香儿是客,我便押香儿赢。”
“好啊好啊,娘拿什么当赌注?”
连孙小娟都凑了个热闹,孙娇娇开心极了,在孙小娟身上东摸西看。
“这对翡翠耳坠子可以,或者那支鎏金嵌珊瑚珠钗,要不这戒指也成……”
柳婵看她扒拉着孙夫人的东西选,打趣道,“你是强盗吧,专抢你娘身上的东西。”
井甘抿着嘴笑,“可不就是个小强盗。”
孙娇娇被打趣地脸红,不好意思地抱着孙小娟的胳膊不再自作主张了。
孙小娟怜爱地摸摸她的脑袋,将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取下来,“就拿这个当赌注吧。”
褚香儿有些惶惶地道,“我许久没打球了,都生疏了,怕是会输。这么贵重的戒指要被我输了,我可就罪过了。”
孙娇娇当即跳出来,“你输了才好,你输了那戒指就是我的了。”
屋里人又是一通笑。
孙娇娇胳膊被掐了一把,揉着胳膊调皮地吐出舌头。
孙小娟失笑,“你这小鬼头——”
“我去拿球拍。”
井和一溜烟就往外头跑,孙娇娇想起来也跟着跑出去,“大哥,你不知道姐姐放哪儿的,我也去。”
跑的时候还不忘把柳婵也拽上,柳婵回头喊了自家嫂子一声。
褚香儿朝她扬了下下巴,“去吧。”
柳婵这才心安理得地跟着跑走了。
井甘搁下茶盏看向褚香儿,露出一个打趣的笑来,“走吧,比赛去。”
“走走走,我也好久没玩了。”
萧千翎跟着就站了起来,一屋子人浩浩荡荡地转移了地方,去了宽敞的后花园。
他们把位置选在了两棵高大银杏间的树荫下。
丫鬟们还在树底下摆上了几把桌椅,端上了几样小点心,和各种口味的茶、冷饮,以及擦汗用的帕子等。
后勤安排到位。
大家坐在椅子上等着那三个小孩把羽毛球找来,结果孙娇娇却兴奋地提着吉他跑了来。
“姐姐,你看我找到了什么!我好久没听你弹过了,你给我们弹一首吧。”
井甘盯着被塞到手里的吉他愣了一下,某些记忆一下子从脑海深处钻了出来。
她藏得那么深,居然都被这个小丫头瞧见了。
“你这死丫头胡乱翻你姐姐东西做什么,说好打球,球拍拿哪儿去了?”
孙小娟教训地给了孙娇娇一下,担忧地观察着井甘的神情,眼神示意了井文松一下。
井文松心领神会地道,“上次玩了羽毛球就随手放长青院子里了,怪不得你们没找着,我也才想起来。我去拿羽毛球,我把这个也给姐姐放回去。”
井文松伸手就要把僵硬地搁在井甘膝盖上吉他拿走,井甘却突然伸手抓住了琴颈。
她抬头,冲井文松笑了一下,那笑容轻松,似乎全然没有因它而破坏了心情。
“娇娇想听吉他,那我给你们弹一首。我也许久没碰了,手生地很,弹得不好你们可不准笑。”
孙娇娇知道自己可能做错了事,正惴惴不安,见姐姐没有不开心,当即松了口气,捧场地用力鼓掌欢呼起来。
柳婵好奇地问孙娇娇,“这是什么乐器呀,我都没见过。”
孙娇娇一脸骄傲,“这个乐器只有我们家才有,今天你有耳福了。”
井甘调了一下音,将每根弦、不同和弦指位都熟悉了一遍,这才准备就绪道,“给大家弹一首……情非得已。”
孙小娟暗暗吸了一口气,当年井甘给王澧兰表白弹唱的便是这首。
但从王澧兰不辞而别后,她再也没有碰过吉他,今天却要重弹这首曲子。
孙小娟于心不忍,建议道,“我看那首挺难的,你也几年没弹过了,要不换首简单的吧。”
“不用,那首我最熟,毕竟……练过千百遍。”
井甘声音里带了丝丝回忆起过去的怅惋,孙小娟叹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大家都安静地看着她闲然雅致地弹唱起《情非得已》,几年没弹,但指法依旧熟练,唱歌时的嗓音却一改多年前的喜悦幸福,透着些许伤感。
一曲毕了,众人鼓掌喝彩,柳婵激动地巴掌都拍红了,也不觉得手疼。
“好好听啊,没想到你姐姐唱歌也这么好听,那吉他声音也好听。”
孙娇娇骄傲地仰着下巴,“那当然,当年我姐姐第一次唱给阿兰……”
孙娇娇话音突然断了,她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她懊恼地瘪起五官,一脸歉意地看着井甘,见她从歌曲余韵中回过神,立马跑上前去,低声和她道歉。
“对不起姐姐,我忘了……”
“这有什么。我也许久没弹吉他了,感觉很不错。”
孙娇娇见她真的没有不开心,这才放下心来,将吉他抱过来,“我给你放回去。”
井甘笑了一下,接受她的道歉和弥补。
柳婵被井甘方才弹唱的歌声惊艳到了,捧心状地求道,“井姐姐,你方才弹唱的歌曲好好听啊,能不能教教我?”
“不行!”
井甘还未回答,孙娇娇就坚定地拒绝了柳婵的请求。
笑话,这可是姐姐不愿想起的情伤过往,怎么可能让她反复回想、弹唱,然后反复被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