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十日,总算是来到了天子脚下,按照规矩,在驿馆简单沐浴更衣过后,他们便要入宫了。
好在林遥论身份不在特邀画师之列,论官职更不在得以面圣的品阶之中,因此她便待沈知遇一行人都动身之后,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舒适衣衫,然后开始补觉。
然而另一边的李其殊却是焦心得很,官家同这群西羌人说了些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其间抬头朝站在官家身后的内侍元画看了好几眼。
好不容易等到元画送使臣出了宫,李其殊便迫不及待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这次除了这个唐画师之外,还有几个随行的小画师,你要不要去看一眼?”
元画从他手中扯回自己的衣袖,莫名其妙地问道:“你是不是有病,咱家去看他们做什么?”
李其殊一脸焦虑,他很想说这群画师之中有一个小姑娘跟你从前的主子宜都公主很像,但又怕自己是真的看花了眼,万一那姑娘不是,岂不是让元画也空欢喜一场?
于是他也不说明原因,只坚持着让元画去看一眼。
元画见李其殊这别别扭扭又倔的样子,只当是那群画师有什么问题,正巧官家赏鱼袋,让他给那群不曾入宫的画师送过去,担心着是真有什么猫腻,元画最终还是点点头,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因李其殊是殿前司指挥使,今日又恰好轮到他当值,自然是不能跟他一起出宫,元画便带了自己府上一贴身小侍卫,名叫小竹子的少年,令他驾马车往驿馆而去。
林遥本是同唐钿一行人商议着绘图细节,便听闻有人说宫中的内侍送来了鱼袋。
鱼袋乃是身份的凭证,官家赏鱼袋,持有者便可在汴梁城中自由往来。
然而她却在见到来者之时彻底楞在原地。
站在她面前的这位身着广袖烟色罗袍,头戴方顶幞头的内侍大人,怎么看都像元画啊……
对于元画,林遥自认为是问心无愧的,虽然也没有多深的感情,但她身为主子该做的都做到了。
也不是没有给元画安排好退路,在下定决心去西羌之后,她便在自己的封地宜都城中置办了一块田地,又向官家请了道遣元画出宫的诏书,安排他去宜都生活,她这一生算是不得善终了,但她还是希望跟随自己的侍女内侍都能善始善终。
她也设想过没了宜都公主之后的元画,当如何自处,但无论如何,她都以为元画该是隐姓埋名,做个再平凡不过的小人物,却万万没想到,他非但留在了汴梁城,还位居极品,做了入内省都都知,昔日的黄门,如今的中贵。
而对方的惊诧程度显然不亚于林遥,他死死盯着眼前人,仿佛一定要从她身上看出些什么异样的情绪来。
不能被察觉,林遥率先从这一对望之中挣脱出来,神色自若,微微朝他行了个礼。
元画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扭过头来,冷哼了一声,便与她擦肩而过。
接下来便是元画同唐钿介绍着白马寺的情况,林遥也站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听着,直到末了,元画都不曾再多看她一眼。
回家的路上,元画没有乘坐马车,而是一个人在月色之下慢慢踱步,小竹子瞧着他家大人,明明也不算矮,穿一身烟色长衫显得瘦削极了。
他有些担心的跟在元画身后,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的大人看起来十分落寞。
想了想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大人,要我去查一下那位画师吗?”旁人或许察觉不出什么异样,然而他日日长伴元画身侧,自然是看得清楚,他家大人就是在见过那画师之后心神不宁的。
元画摆摆手,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速速上车,让小竹子往李其殊家中驶去。
散值之后的李其殊就一直在家中等着,见元画的车马过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否则依着元画那臭脾气,倘若没发现什么异常的话,必然不可能来找他的。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她!”元画将将掀开车帘,李其殊就凑到了他面前。
“你急什么?”元画斜睨他一眼,便往屋中走去,李其殊也不觉得他无礼,只巴巴跟在他身后。
小竹子本也想跟进去,然而只听得元画一句:“你在外面候着。”便乖乖站住留在了外面。
虽然他也确实有几分好奇,这两人口中跟打哑谜一般的那个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今日所见的那个女画师。
然而大人鲜少背着他谈话,倘若真的让他回避,那便是尚且不适合他这个年纪知晓的东西,他便也乖巧的从不去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