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遥忙完白马寺的壁画再度回到汴梁城后,便收到了这么一个惊天噩耗。
然而林遥清楚,不管着公主亦或是其他谁的意思,最终能做主的让她留下的,唯有此行的最高官员,鸿胪寺丞沈知遇,只要沈知遇不松口,或者他改主意,林遥自然还有回到西羌的可能。
一时间她连礼节也顾不上了,直愣愣的就要往驿馆冲去,然而这到底是汴梁,是容朝的都城,何等宏大广阔,林遥跑了一小阵便已然觉得精疲力尽,实际上却是连入了城的这条街都没跑完。
不能再跑了,林遥感觉胸口喉头已经起了血腥味,若是再这般糟践身子,起码要难受数日,搞不好还要病一场。
林遥掏出面纱遮掩住脸上的苍白色,一边轻轻抚着胸口一边沿街慢慢走着。
身边忽然间传来战马嘶鸣,林遥扭过头,便看见李其殊骑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刚刚才交接一转眼你就不见了。”
林遥看了他一眼便立刻扭过头去,这样子一定狼狈至极,她不愿意让任何熟人看见。
见林遥不做声,李其殊张口便来一句:“得罪了。”
林遥还没来得及思索他是在为自己的哪一回得罪而道歉,便感觉到胳膊叫人抓住,紧接着身子猛然一腾空,人就坐到了马背之上。
李其殊用手臂轻锁住她,扬鞭便朝着驿馆方向奔驰而去。
这行军的人果真手长腿长的,便是环绕了她一圈之后,两个人之间也还有些距离,不至于让她觉得难以忍受,林遥微微侧过头去,避开迎面而来的春风。
到了驿馆,她借着李其殊的臂力下马,道过谢后边直奔沈知遇的寝室而去。
然而沈知遇没有出来见她。
林遥依然无比倔强地在沈知遇房间之外的长廊上站着,颇有一副沈知遇不出来她就不离开的意思。
驿馆三楼静悄悄的不见他人,谁也不敢上来多一句话,林遥在心中对自己说道:就数到十,他若不开门,自己便想办法逃出京城,从此以后隐姓埋名的过日子,反正她早已是孤身一人,不必担忧谁受牵连。
然而这十个数还没数完,李其殊的声音便自身后响起:“我刚刚巡街时候,看见有人鬼鬼祟祟进了驿馆,你们几个,去把人都请出来,彻查一下。”林遥看了一眼李其殊,这个人怎么蠢成这个样子,为了一个不过勉强算作是旧人而已的林遥,做出这般得罪人的事情,就不怕被人拿捏了把柄吗?然而李其殊扭过头来,似是安抚地朝林遥笑了笑,这一瞬间,林遥鬼使神差改了主意。
由李其殊这样一胡搅蛮缠,沈知遇便不得不出门了,毕竟发号施令的是容朝殿前司指挥使,他开罪不起。
他走出门,便对上了林遥的目光。
“大人要留我在容朝,林遥认了,只是林遥有一个条件。”怕沈知遇继续回避着,林遥主动开了口。
似乎是没想到林遥这么快便接受了现状,沈知遇倒是楞在了原地。
林遥微微扭过头,朝一边还站在旁边的李其殊低声说道:“大人可以先回避一下吗?”多少年过去了这个人怎么还是这个样子,没点眼力见。
李其殊恶狠狠看了沈知遇一眼,还是乖巧下楼。
见周遭没了动静,林遥这才回过神,神色早就不似先前带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倔强,看起来倒有一种安之若素的感觉。
“下官要留在容朝,乃是公主之意,也是命数,如此这般,下官认命,大人不必为难,更不必自责。”她方才想明白了,便是沈知遇能做决定又如何,他凭什么为了林遥而违逆金黎公主的意思?从小到大连至亲都未必站在自己这一侧,她又何必强求沈知遇偏袒她这一回呢?
有期待就有落差,她才不会对任何人抱有期待呢。
她强颜欢笑,声音依旧软软糯糯的:“只是,下官自小在伽蓝修行,也算是半皈依佛门,如今在汴梁城中哪怕做个最不起眼的小官也好,甚至做个白衣也无妨,只求大人不要强求我成亲嫁人,更不要让我进宫中。”
沈知遇看着林遥,她神色平静至极,看起来当真没有半分恼怒委屈之意,这也是他欣赏林遥的诸多理由之一:讨喜。她从来不会让别人难做,哪怕自己受了委屈,在西羌如此,而今在容朝亦如此。这般顾全大局的姑娘,他也曾有心想过娶回家,如今倒是要绝了这心思了。
沈知遇捏了捏手掌心,最终艰难说道:“你放心吧,本官自会同官家禀明。”
林遥笑了笑,脸上尽是苍白色,她微微欠身:“既然如此,下官就谢过沈大人了。”
身心俱疲,林遥此时此刻只想回房间睡上一觉,至于如何在汴梁城自处,如何与李其殊元画以及一干故旧相处,以后再说吧。
她感觉喉咙里又起了血腥之气,于是转身极速下楼。
走到自己的房间那一层时终于忍不住,以衣袖捂嘴剧烈咳嗽了几声。
还好没有咯血,林遥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李其殊瞧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这才酸溜溜的转身回家去。
林遥同那个人的关系,看起来是真的不太一般,他有什么好的,至于吗,他有些忿忿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