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基,你可想到...。”
卢植慢慢抬起头,看向黑影。
有了油灯的光亮,卢植看清楚刁禅如今的样子,她惊呼,“忠基....你!”
“老师。”刁禅脸上古波不惊,“怎么了?”
卢植声音颤抖,“你...你的头发。”
刁禅此时披头散发,本来乌黑的头发,如今却黑白交杂。
一时间,刁禅竟愁白了头发。
“无事。”刁禅好似判若两人,他变得沉着,冷静,脸上就如同一滩死水一般,毫无波澜。
卢植一脸悲伤,她伸出手,颤抖着抚摸刁禅夹杂在黑发中的银丝,“忠基。”
她的声音也有些颤抖,“有徒如此,妇复何求。”
刁禅平静的卢植说道:“我想了许久,仍然找不出破解这死局的办法。”
他对卢植拱手,“敢问老师,可有方法解救这数十万难民?”
卢植一脸悲切地摇了摇头,“实不相瞒,其实我本意是劝你放弃的。”
她收回手,“如今长安粮草不足,养活不了如此多的人,老妇也不忍百姓饿死,可是,此事非人可为之。”
卢植看着刁禅的头发,心中竟升起羞愧的情绪,“放手吧,别再难为自己了,你是人,非神。”
刁禅伏下身体,跪拜在卢植面前。
油灯上的火苗摇曳着。
“老师。”刁禅平静的声音响起,“我也想放手,可是我这一放,数十万百姓必死无疑,徒儿惭愧,没有勇气去放,也没有决心去放。”
“忠基。”卢植将刁禅虚扶起,“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也许难民命中该有此劫,你没办法拯救所有人。”
她叹气,“痴儿,放手吧,让这些人自谋生路吧。”
“生路,何谓生路?”刁禅用执着的眼神看着卢植,“所有人都抛弃了她们,我若也抛弃她们,她们的生路唯有死,要么饿死,要么被杀死,这就是老师所言的生路吗?”
“你何必执着。”卢植大声劝道:“这些难民与你非亲非故,你又何必如此。”
刁禅被卢植这么一说,低下头,一时间竟回答不上来。
是啊!何必执着。
是啊!这些人与自己非亲非故。
卢植见刁禅不说话,她拍了拍刁禅的肩膀,“对于你,我很欣慰,因为你心怀百姓。”
她收回手,“可是你又让我觉得你很愚蠢,愚蠢到想做一些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刁禅低头,放在腿上的双手慢慢捏紧。
“此事作罢。”卢植对刁禅说道:“若是有心,救济少量难民即可。”
一股凉风从房门外吹了进来,两人身前的油灯,摇曳得更快了。
卢植见刁禅没有回应,她继续说道:“为师告诫你一句,要成大事者,就要懂得放手与牺牲。”
油灯上的火光近乎熄灭,阴影将两人笼罩。
刁禅抬起头,用坚毅,执着,倔强的眼神看向卢植,“老师,你说得对,但是我不愿这样做,那些难民的确与我非亲非故,此事也非人力可为。”
他的拳头捏的更紧了。
“可是就算如此,我还是不愿放手,我认为我有能力,我能救她们。”
刁禅毫不动摇的声音响起,“我相信我一定能做到。”
凉风散去,油灯上的火苗乍起。
火苗映照在刁禅的眼中。
他的眼中好似有团烈火一般,炙热富有活力?。
刁禅继续说道:“做这一切,不为其他,但求心安。”
他的目光始终对视着卢植的双眼,“也许我不是一个成大事的人,因为我不愿放手与牺牲,古代圣贤皆能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如治水的大禹,尝百草的神农,传教诸国的孔圣等等,她们皆是人非神。”
刁禅站了起来,对卢植鞠躬行礼,“弟子虽不比圣贤,能做一些常人不能及之事,但弟子不甘其后,此乃弟子志向,若老师是来劝我,那请老师回去吧。”
他的语气坚决,此话仿佛不是在请卢植走,而是在赶卢植走一般。
卢植抬头,怔怔地看着刁禅。
油灯上的火苗跳着欢快地舞蹈。
“哈哈!”卢植脸上的皱纹绽开,露出喜悦的笑容,“好!好!好!好徒儿!好志向,当饮一杯,当饮一杯。”
她看向刁禅,“可有酒!可有酒!”
刁禅看着犹如发疯的卢植,摇了摇头。
“不对,此时应有酒!”卢植起身,光着脚跑到门口,看向房门外凉透的饭食,她拿起饭食旁的酒壶,将两碗中的饭食倒到别的碗中。
她一手捏着两个沾满油渍的碗,一手提着酒壶,跑到刁禅身前。
卢植将碗摆到两人面前。
“老师。”刁禅开口,“弟子如今无心饮酒。”
“吾徒志向高远。”卢植将两人身前的碗倒满酒,“吾心甚喜。”她举起刁禅身前的碗,递到刁禅面前,“陪老师喝一杯吧。”
她眼神带有期望。
刁禅看了看卢植,然后接过碗。
“好!”卢植开心地举起自己身前的碗,高高举起,“为吾徒之志,贺!”
刁禅不明所以,他敷衍地举起碗,“贺!”
卢植将碗中酒饮下,酒液顺着她两边嘴角流出。
刁禅只是稍微抿了一口,他现在着实没有什么心情喝酒。
卢植喝完,看到刁禅碗中还有酒,她抬了抬手,对刁禅说道:“将酒饮完。”
刁禅看了看碗中的酒,又看了看卢植,然后将酒饮尽。
饮完,刁禅放下碗,对卢植说道:“既然已饮完了酒,老师便请回吧。”
卢植深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吾徒志向如此,那么我也就不再劝阻了。”
她提着酒壶走向门口。
忽然,卢植回头看着刁禅,“有此志向虽好。”
她提起酒壶饮了一口,“不过为师还是那句话,成大事者,必须学会放手与牺牲。”
刁禅没有说话,他拱手对卢植行礼。
卢植摇了摇头,“痴儿。”
此时卢植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弟子有如此大志向,忧的是这弟子太过执着。
她穿上鞋子,提着酒消失在刁禅眼中。
卢植走后,刁禅缓缓跪坐,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油灯上火苗。
火苗好似在给刁禅献舞一般,不断扭动着它有些臃肿的腰肢。
刁禅的思绪在不停碰撞着。
怎么样才能使难民不饿死。
是的,他想的是难民不饿死,而不是让难民吃饱。
要么让难民去投奔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