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纳斯微微一愣神，强忍着笑意道：“我们这里，每日每夜都有人忽然消失，偶尔少一两个人是常有的事。”

“在这里，人命并不值钱。”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在这里，时间也不值钱！”

“请告诉我想要找谁，我的朋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找些事情做。”

热情。

这是绝大多数人对于道格族的第一印象。

他们的笑容具有感染力，即使是初次见面，乃至于一句话都没聊过，也能凑在一起彼此称兄道弟。

方泽跟着尤纳斯往【难民营】走去，一边走着，一边问道：“既然人命和时间不值钱，那么在你们这里，什么东西值钱？”

“小麦与牛奶。”

尤纳斯不假思索道。

“小麦可以磨成面粉当主食，也可以发酵成啤酒作节日饮品；牛奶可以给婴孩补充营养，也可以做成奶酪当早点吃。”

这时候，尤纳斯在一间破旧的帐篷前停下，道：“老婆，我带着一个朋友来了。”

帐篷撩起，方泽看见一位样貌成熟的女子正抱着一个婴孩。

婴孩还含着奶嘴吃奶呢！

“你好。”

尤纳斯的妻子向方泽微微颔首，接着道：“这位客人，请进吧。”

帐篷外破破烂烂的，没想到帐篷里装饰得还挺精美。趁着尤纳斯给方泽泡奶茶之时，尤纳斯的大女儿走到方泽跟前，好奇地打量这位黑眼睛、黑头发的少年。

“伢儿，叫叔叔。”

“叔叔好！”

女孩子字正腔圆，叫得方泽老年纹都皱出来了。

方泽把女孩抱在膝上，问道：“诶，小女孩真乖！今年几岁了呀？”

“三岁了！”

这特么三岁了？！

方泽惊愕地望着尤纳斯，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道：“尤纳斯，你今年几岁了？”

尤纳斯端着一杯奶茶递到方泽面前，风轻云淡地说道：“已经十六岁了。”

“十六岁？那岂不是意味着你大女儿出生，你才十三岁？再往前推一年，岂不是才十二岁？”

方泽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在蓝星球上，十二岁还是一名初一学生，是一个啥也不懂的小屁孩。

尤纳斯的妻子附和道：“我们道格族崇尚女长男幼，当初我怀大闺女的时候，已经十八岁了。”

接连的事实冲击着方泽的世界观。

举起颤颤巍巍的手，端起奶香四溢的奶茶，吹走浮在表面的泡沫，咕噜咕噜往肚子里饮。

“味道如何？”

“没有想象中的甜，红茶的茶香味也比想象中的浓。”

方泽对于奶茶的记忆停留在上辈子，那种加满食品添加剂的奶茶里。

“喜欢嚒？”

“……喜欢。”

“喜欢就好。”

尤纳斯坐在方泽左手边，道：“你想要找怎样一个人？”

好在方泽早有准备，掏出尸检师傅的“灵魂画作”。

当然也不能怪他随意涂鸦，毕竟疑犯的脸炸得稀碎，尸检师傅也是全凭直觉在补图。尤纳斯看上第一眼就皱起了眉头，接着把画像传给自己的妻子，俩人同时摇头道：“我们没见过这个人。”

“倒是可以帮你问一问。”

尤纳斯拿着画像离开片刻，接着就有几位热心肠的汉子走进帐篷，道：“是谁要找人？”

“是我。”

方泽举起右手。

那人用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道：“请跟我来吧。”

难民营常有人口失踪，也没有人特意去记少了哪些，但是留下来的帐篷，是他们在世界上最后一点痕迹了。方泽从他们口中得知，这一个月以来失踪的人数为78人。其中女性占多数，男性占少数。

“你想找的应该就是住在这里的。”

走了大半里路，这几位热心肠的汉子带着方泽，停在一间更加破旧的帐篷前。

撩起帐篷。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扑鼻而来。

方泽掐着鼻子走了进去，看到的是堆积如山的杂物。

这才是道格族人的真实写照，尤纳斯那种温馨家庭终究是少数。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最后还是会沦落成这种光景。

好在方泽的努力没有白费。

在枕头底下，方泽找到一堆小口径手枪子弹，接着走访邻居了解到疑犯生前是怎样一个人。

疑犯名叫邓恩。

性格阴郁，为人内敛。

打着光棍一辈子也没娶媳妇，每天靠着下山捡垃圾为生。邻里乡亲都不喜欢他，觉得他天生就是一个怪胚。

因此邓恩什么走的，他们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他们也不知道。

原以为案件又僵住了。

一名小女孩的无心之言提醒了方泽。

“谁说邓恩哥哥没有朋友的！我之前还看见有人进屋子里呢！”

方泽蹲下身子，问道：“你看清楚那人的长相嘛？”

小女孩天真烂漫道：“和你一样，穿着一件黑色长袍，而且也是坐着马车来的！诶，奇怪？！好像和你的是同一辆！”

一霎间，方泽感觉身体里的氧气被抽干，肩上有千斤重物坠着抬不起来。

方泽转身看向尤纳斯，道：“你知道每天来【难民营】送食物的人叫什么名字嚒？”

“叫……邵、邵俊？”

世界线收束。

一切的一切都已清晰明了。

邵俊依仗着职务的便利，付出代价让邓恩成为自己的替死鬼，同时好把自己的嫌疑洗得一干二净，只是……他这么做为得是什么呢？

……

方泽的鞭子火辣辣地落在这匹老马身上。

老马能读懂人的心意。

它知道坐在驾驶室里少年心中焦切，不敢怠慢片刻，卯足了劲往山下狂奔。

半小时后。

“泽哥，听说今天是你去送食物了？”

方泽前脚刚迈进钟塔后院，就遇上前来关怀的严峻。

“这一趟舟车劳顿，还是辛苦您了。”

原本觉得严峻的笑容是那样温柔和煦，可一旦了解他骨子里的为人，顿时就感觉阴森起来。方泽深吸一口气，道：“我看手头工作少，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替你去跑一趟。”

“那就有劳泽哥了。”

为了让方泽顺利通过，严峻特意让出半个身位。俩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擦肩而过，没有爆发任何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