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章,周陀
日子还得继续,抹干眼泪,一觉之后,又是那个火工道童的李云龙。
只是上山砍柴时,雾霭随风,他偶尔会发呆临溪挑水时,潺潺如歌,他时常出神。
李云龙有些迷茫,做事难免产生纰漏。
一日,他拾了些柴火回到观中,随手扔在柴堆上,正要转身离开。忽觉头上一痛,被人打了一巴掌。
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那假道士!假道士揪着李云龙的耳朵,呵斥道:
“你这丢魂失魄的小子,近日总是丢三落四!根基不稳,柴火怎能堆起来?还不去把柴重新堆起来!”
原来近日李云龙拾到柴火总是随手一丢,柴堆自然堆不高。
假道士叫周陀,他原先是个酒肉和尚,看那唐王推崇道教,佛门势微后,便转投茅山宗奉道,做了火工道人。
若论资历,周陀入门是早,只是他一向懒散,不善经营,因而只落了个管杂役的差事。
茅山宗观宇遍布,信徒众多,香火自然旺盛。
“周师兄,你每日山上山下、里里外外来回奔波太辛苦,依我之见,那两个山上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一句关心,关心掉了周陀不少管辖范围。
“周师兄,购买香烛置办法器这些小事岂是法师所为?不如小弟替你操办就是了”
一份热情,融化掉了周陀部分权力。
“周师兄,仁佑观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不如你专门负责这里。师兄你不要推辞,不止仁佑观,小茅峰上上下下也得你操心!哎,其他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
一句信任,具体了周陀的最终归属。
管的范围小了,管的人自然少了。
尤其是,掌教王远知奉旨赴长安陪侍唐王左右后,仁佑观就越发清静了,清静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是周陀,另一个是李云龙。
说实在的,只是扫扫院子上上香,李云龙就够了。
那周陀揪住李云龙的耳朵,大声呵斥。岂知李云龙毫无惧色,摆了摆手,烦躁的道:
“周师兄,别闹”
哦?周师兄?是啊,一个当了几十年火工道人的道士,叫他师兄还是尊重他呢!
那周陀看到李云龙一反常态的冷静,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放了李云龙的耳朵,摸了摸自己未凸的肚皮,又挠了挠自个微秃的脑袋,笑道:
“怎么了?在山下碰到中意的丫头了?”
李云龙抬头白了那周陀一眼,没有理他。
周陀也不以为忤,依旧取笑道:
“那就是下山行骗被我那苏扒皮师兄抓住了?这几天你唇齿间没了酒肉香,定是被他搜刮净了。”
苏扒皮就是那三茅峰华阳观中的三长老苏元朗,主掌火系法术传承和茅山宗刑罚,为人刚猛正直,铁面无私。周陀和李云龙时常触犯戒律骗吃骗喝,为此没少吃苦头。
李云龙又白了周陀一眼,还不吭声。
周陀猛地一拍双腿,大声道:
“我晓得了!前些日子你说有难言之隐,那时我还纳闷你走路有些古怪。莫非你被姑爷”
李云龙猛然转身捏住那周陀的嘴!眼睛一瞪,怒骂道:
“周和尚!亏你悟道几十年,就悟出这些道理来?那山南山北的大毛二毛,上山刚满三年就入宗修行去了我跟你辛辛苦苦扫了年,还扫不出这仁佑观!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李云龙骂的时候,周陀发现那小子眼圈有些发红。
周陀推开李云龙的手,呵呵一笑,拉着那小子坐在殿前台阶上,说道:
“原来是着急了,人各有缘,或许是时机未到”
“别跟我讲你那和尚道理!”
“哼哼,那我就讲道家的,所谓道法自然”
“论道你也是假道士!”
“小子!哄你还哄出脾气了!不听我劝那你还想让神仙来劝不成?道爷我还不伺候了呢!”
周陀气愤不已,起身一甩衣袖,径自离去。
神仙?哎,神仙也骗人啊
李云龙自怀中掏出那卷黄庭外景经,长吁短叹。正在发愣间,火工道人周陀又回来了,手拿柴刀,将干柴上的斜枝或削或砍,剁成长短一致的木柴棒。
他抬头瞥见李云龙手里的经卷,微微一笑,说道:
“好书啊”
“你懂什么!”
李云龙白了周陀一眼,不再理他。
周陀呵呵一笑,继续劈他的柴,李云龙也一直在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周陀喊了声:
“小子,看我这柴堆得高不高?”
李云龙愣了下,这才看到那周陀已将柴火砍成一般长短,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哼,堆得再高有什么用?李云龙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那周陀笑道:
“柴能堆这么高,先得用心劈好每一根干柴,将最底层的基础打好再一根根一层层小心堆放,方能成功。劈柴是这样,做事亦然,修行何尝不是这样呢?”
李云龙似懂非懂,他看了看手中的黄庭外景经,好像有所领悟。
那周陀早将小云龙的举动看在眼里,自然猜出小云龙心中所想,不由的笑了,他扔掉柴刀,放声唱道: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他人笑我不识道,我笑他人不知道”
那沙哑的声音越来越远,慢慢就听不到了。
李云龙眼睛明亮起来,他站起身,走到柴火堆前,推了推,不动使劲一推,也只是稍微晃了晃。
看着手里的经卷,李云龙笑了,记得跟屁虫司马承祯曾说,这黄庭经尚有一个雅称。
人都知道,前朝书圣王羲之,行书天下无双。有道长想得到书圣真迹,可那书圣王羲之曾题字南天门,又怎肯轻易落笔?道长知道他爱鹅成癖,就特地准备了一笼又肥又大的白鹅。果不然那书圣见肥鹅便心喜不已,老老实实为道士写了半天的经文,高兴地抱着鹅回去了。那经文便是黄庭经,因而黄庭经多了个雅称换鹅帖。
当初李云龙没什么感觉,如今再看这卷黄庭经,李云龙觉得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