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章,少年风流
那魏王李泰眼看着台下翩然起舞的四位牡丹花魁,轻叹一口气,说道:
“那二人父皇也见过,一位就是杨骐,另一位叫白衣小官。”
“前些日子,父皇宣龙虎山天师道张子祥真人进京,欲让他主持禅道会。父皇令我陪那少天师张通玄出去走走,我见那少天师张通玄木讷寡言,便有了戏谑之心,带着他与九弟一起去了曲江池边牡丹画舫。”
“也就是那一日,碰到了杨骐与白衣小官。”
那一天的曲江,可谓是:
曲江池柳春来早,绿丝红绦随风飘。
纱灯间挂水花笑,牡丹舫中春意闹。
说的是临水江柳彩旗飘飘,路旁多有纱灯高悬,曲江池畔明灯如昼,好一派热闹的景象。
那牡丹舫泊在岸边不远处,有木桥渡口直通其上,桥上铺着薄绒红毡,倒也雅致。画舫更是悬灯挂彩,华丽至极。
白衣小官久居天庭,好不容易来到人间,自然要好好玩乐一番,更何况逮住了杨骐,肯定不会放过痛宰杨骐的好机会,听人说“浪子游侠处,曲江池中牡丹舫”,便拉着杨骐来到这牡丹画舫。
这等风花雪月的地方,男人往往是最受欢迎的,何况是两个英俊且多金的少年郎呢?画舫里的姑娘精明的很,从两人的言谈举止,便看出了他们非富即贵,年纪又这样的客人,出手一般阔绰的很。
小官到了舫中,出口便最美的姑娘和最好的酒。那舫主花嬷嬷闻声而来,笑得脸上褶子都出来了,眼睛眯成一条缝,连说好好好,姑娘们快来见过公子。
不料那舫外忽然传来一阵掌声,有人高声说道:
“妙妙妙,未曾想我李四迟来一步,便有朋友要包这牡丹舫的头牌,但不知能留一杯花酒否?”
杨骐和小官往舫外一看,有三人自舫外走入。拍掌叫好的那人身材微胖,面相富贵尔雅,一身朱赫,脚穿皂靴。旁边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孩,也是眉清目秀,十分机灵。
另一人杨骐却是认识,他虽然换了便装,但也掩不住道风仙骨。杨骐连忙迎了上去,喊道:
“原来是通玄兄,好久不见啊。”
这人是谁?却是那长安除魔赛会时,结识的朋友张通玄,是哪龙虎山天师道的少主。
他这一嗓子,吓得张通玄抬手掩面,转身欲走。那胖子伸手一拉,笑道:
“寻常妖魔鬼怪你都不怕,今日怎么反倒怕起人来了?”
这一打岔,杨骐也赶到了张通玄身边。他一把抓住张通玄的衣领,笑道:
“好不容易抓住一个送酒钱的,岂能让你跑了?”
张通玄直冒冷汗,心想就知道来这牡丹舫没好事,只是这李四爷非得让自己作陪,得,出事了吧?
他抹了抹头上的汗,转身头也不抬,打了个稽首道:
“杨骐小弟,饶了哥哥吧。”
杨骐与他相处时,知道这张通玄木讷少言,为人却极好,便交心做了朋友。
那胖子李四哈哈一笑,道:
“哦?你们认识?原来你就是杨骐啊,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
杨骐看了看那胖子,却是不认识。那胖子笑道:
“这京城如今谁人不知兔道姑啊杨骐的糗事,卫国公李靖送夫人入殓,还与我说起你呢。哎,可惜那李夫人不提也罢。”
杨骐一惊,能和卫国公李靖有来往的,莫非是那位王孙公子?杨骐问道:
“阁下是?”
“名字只是个称谓,有何意义?我痴长你几岁,叫我四哥即可。”
当下几人上了画舫顶层,更是炉香氤氲,纱幔软帷暖炉温润,俏丽佳人四时果珍,玉盘满载,春冬花草,左右吐芬,好一处人间仙域。
那花嬷嬷见李四哪敢怠慢,话也不敢多说,抬手招小婢过来,吩咐了几句。不一会,便见四位绝色女子翩翩而来,婷婷袅袅,美艳不可方物。
其一一袭黑丝,更衬玉肤红唇其一白纱裹体,尤显妙曼魔躯其一红罗抹胸,只叫花羞三分其一黄绢披肩,赛过月中仙人。
那花嬷嬷这才敢抬头望着众人笑道:
“如今我这牡丹舫的家底可都在这里了,若是四爷你们还不满意,只怕这人间再也没有美人了。”
那李四爷却也不是好色之徒,并不像寻常王孙公子那样,见猎心喜,忘乎所以,而是正容说道:
“这几位朋友不是那些附庸风雅之辈,牡丹舫黑白红黄四位姑娘也是芳名远扬。今日得以相聚,倒不失为一桩雅事啊。”
原来这四位姑娘分别是黑牡丹、白牡丹、红牡丹、黄牡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姿色也是万中无一,是这牡丹舫中的花魁之流,寻常人等根本见不到的。
那花嬷嬷见李四爷说话了,便知趣的告罪请辞,掩门退出。
几位姑娘也算是阅尽人间风月,早已谙熟接人待物之道,不请自来,上前走了几步,轻轻浅浅的道:
“良宵一刻值千金,花醉枝头谁人折?”
牡丹画舫四位姑娘这两句诗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让四位贵客挑选而已。那个十来岁的少年坐在李四身边,懵懵懂懂,单纯得很。
这房内放着四张小桌几,两两相对。李四和小官坐在上位,张通玄和杨骐分列其下。
那李四抬了抬手,笑道:
“我李四生长于斯,长安城数得上的风流才子、游侠豪杰,都是我的朋友。可今日见到你们二人,好似那九天云龙,才知道他们都是土鸡瓦狗,难登大雅之堂啊。不知这位公子是?”
白衣小官也回礼笑道:
“山野之人,叫我小官即可。”
“不知这四朵牡丹花,你想采那一朵呢?”
那小官哈哈一笑,张口吟道:
“月落船头寒水幽,云龙下凡喝花酒。
春来人间花万种,偏爱牡丹九十九。”
那黑白红黄四位牡丹姑娘听了此诗,相视一笑,当中站出来那白牡丹,轻启朱唇,浅浅笑道:
“谢公子厚爱,奴家不胜欢喜。”
原来那小官诗中的九十九暗指一百少一,而这一百少一,岂不正是白字吗?因而他选的正是白牡丹。
李四和杨骐皆抚掌叫好,那四爷又要杨骐来选,杨骐连连推辞,要他先选,李四便道:
“也罢,既然你这般相让,四哥却之不恭,就先选了。”
他持杯饮了一口,含笑吟道:
“黯然无声暮色浓,潜出皇城喝花酒。
无奈春迟花何在?暮色浓浓黯然愁。”
小官和杨骐几人笑着点了点头,暗叹这李四倒也才思敏捷,不容小觑。
那剩下的三位牡丹姑娘中,站出了冷艳黑牡丹,她向那李四爷微微颔首,道:
“多谢四爷抬举,黯然无声不就是黑吗?就让奴家伺候你吧。”
场中只剩下红黄两位牡丹姑娘,就等杨骐和张通玄挑选了。杨骐笑道:
“通玄兄,要不你先请?”
那可怜的龙虎山少主未饮先醉,满脸通红,连说杨骐兄弟饶了哥哥吧。
杨骐哈哈笑道:
“一痕残月一画舟,一杯花酒一丝忧。
一池江水异乡客,一醉方能解千愁。”
听了他的诗,那红牡丹姑娘也是由衷钦佩,款款施了一礼,娇笑道:
“公子这一痕残月一画舟、一池江水异乡客暗含丹红二字,奴家怎敢不小心服侍您呢?”
剩下的哪位黄牡丹姑娘惨淡的一笑,自嘲道:
“奴家终究是哪昨日黄花,落了这最后一名啊。不知剩下的这位爷,愿意让奴家伺候您不?”
少主张通玄本性善良,生怕因此寒了姑娘的心,忙道哪里哪里,我早就中意你了,只是没他们嘴快而已。杨骐等人哈哈大笑,都说原来你也不老实啊。那张通玄连忙举杯打岔,说先共饮一杯吧,这才将就化解了尴尬的气氛。
酒过三巡,几人谈诗论道,语画参禅,古往今来,无所不谈。忽然那李四话锋一转,正容对杨骐说道:
“说到禅与道,我倒是有话要与杨骐兄弟说说,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兄弟莫要见怪。”
杨骐见他如此认真,便正容肃色道:
“请四哥指教。”
“前些日子,你可曾路过那兖州范阳县?”
“哦?四哥怎地知道我路过那里了?”
“听你这样说,那定是路过那里了。那你可曾遇到过一个叫卜良的人?”
杨骐回想了一下,没啥印象。那李四稍加提醒,说:“半疯太保”你可听过?杨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那范阳县县令卜世仁的儿子“半疯太保”卜良。他点了点头道:
“那畜生我不光遇到了,还替天行道用神雷将他劈了!”
李四与张通玄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笑道:
“这就对了,难怪那郧国公张亮会与圣上说那番话。杨骐兄弟啊,你可真是太鲁莽了。”
杨骐听他提到圣上,更是确定了李四身份不简单。那李四说了一些事,只令杨骐连连叹息。
常言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杨骐的身世终究还是有少部分知道的,那郧国公张亮便是其中之一。
郧国公张亮其人,看似敦厚老实,实则阴险狡诈。生平极擅报复告密之事,他常心怀不轨,收养五百义子发展势力,意欲图谋天下。得知自己的义子卜良被前朝余孽杨骐所杀,那郧国公便起了歹心,欲置杨骐于死地。
他进宫面圣添盐加醋,将杨骐描绘的嚣张跋扈,说杨骐大肆发展势力,勾结茅山宗妖道,想要造反。
不曾想那唐王早知道杨骐和茅山宗的事情,没将此事放在心上。那郧国公见此计不成,又挑拨离间道:
“圣上,只怕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啊。据范阳县县令卜世仁密报,那杨骐曾至井陉苍岩山与前朝余孽南阳公主会面,不得不防啊。”
而这李四是哪唐王四子魏王李泰,深受唐王恩宠,终日不离王驾左右,才听得此事。
唐王虽然宅心仁厚,但也曾东征西讨,运筹帷幄。知道那郧国公张亮说道有些道理,他虽然没有马上让人对付杨骐,但也稍微做了些安排。
大唐兴盛后,本以道教为尊。这一日,唐王忽然传旨大修豫州嵩山少林寺,并为“十三棍僧救唐王”立碑做传,名曰“赐少林寺柏谷庄御书碑记”,佛教逐渐有与道家并驾齐驱之势。
又一日,唐王传旨要龙虎山天师道掌教张子祥进京,说传闻魔族欲要入侵三界,佛道两门当携手降妖伏魔,方能保护人间。只是人物头不行,须是推出个头领来,才能成事。
那天师张子祥忙说茅山宗王远知道长即可,唐王摇头道:
“此次事关人间安危,需从长计议。那王远知道长虽然德高望重,然年事已高,还是给年轻人一个机会吧,不如办个禅道会,选个盟主如何?”
唐王特意指定要天师张子祥督办,地点就在豫州嵩山少林寺。
圣上金口玉言,天师张子祥怎敢不从?只是这唐王一反常态,将这等大事交于龙虎山天师道,而不是先前宠信倍至的茅山宗,大有深意啊。
魏王李泰聪明绝顶,一看便知父皇的心意啊。杨骐不是跟茅山宗走得近吗?好,那我就让天师道取代你的位置,再扶起佛门与道家抗衡,也算削弱了你的力量啊。不动声色间就把一些潜在的威胁降到了最低。
魏王李泰私下曾与父皇商讨此事,说一个杨骐值得如此大费周章吗?那唐王笑道:
“朕先前也曾想做个忠良之臣足矣,只叹世事变幻莫测,半点不由人啊。”
魏王李泰便明白了父皇的意思,唐王又要他和龙虎山天师道少主张通玄多亲近亲近。李泰其人虽然身处高位,却是个性情中人,他见张通玄憨厚老实,便起了戏谑之心,趁着夜色,将少天师带到这曲江池中的牡丹舫。
未曾想在此遇到了杨骐,李泰留意杨骐的言谈举止,见此子生性率直,不似那野心勃勃的虎狼之辈。顿时心生好感,便将这些事情告诉了杨骐。
其实这些事情杨骐迟早会知道,正所谓纸包不住火,那唐王就是要敲山震虎,要这杨骐知道的。今日李泰当面告诉他,也算是光明正大的过招吧。
待“李四”说完,杨骐便知道这四哥就是魏王李泰,便起身抱拳作揖道:
“原来是魏王,恕杨骐失礼了。”
那黑白红黄四位牡丹姑娘更是花颜变色,连忙下跪请罪,说着殿下开恩的话。
魏王李泰哈哈笑道:
“若说礼数,还是我占了便宜啊。你可算是当今国舅,论辈分我还是晚辈啊。哈哈哈”
杨骐尴尬的一笑,连说岂敢岂敢。那魏王李泰道:
“方才你与通玄兄称兄道弟,我还羡慕不已呢,如今怎多了些世间的俗气呢?这牡丹舫中,只有兄弟,不讲君臣。还是一起喝花酒吧,哈哈哈”
那黑红黄白牡丹见这王爷平易近人,这才放下心来,连忙为几人添了酒,小心服侍。
几人又喝了些酒,那跟着魏王李泰的小孩困得不行,嚷着要回去。杨骐又是一惊,一个随身的小书童也敢向王爷叫嚷?那魏王李泰摸了摸肚子,哈哈笑道:
“也罢,能遇到小官杨骐二位兄弟,也算不枉来这牡丹舫一趟啊。如今花酒喝的差不多了,我家九郎正好也困了,不如就此别过,他日有缘,你我再会吧。”
杨骐一愣,莫非这小孩是九皇子李治?那魏王李泰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对他眨了眨眼睛,仿佛说正是你想的那样。
魏王李泰、九皇子李治、龙虎山少主张通玄离去后,杨骐和白衣小官虽然在牡丹画舫过了一夜,可据魏王李泰后来过问四位牡丹花魁,那一夜并没有再发生什么风流韵事。
听了魏王李泰讲的故事,那唐王李世民点了点头,说道:
“杨骐不提也罢,那白衣小官自称云龙下凡,想必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啊!泰儿,泰儿,你这故事值得痛饮一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