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莲应了声是,打开门,外头晨光初起,凉风一扫,冻得她打了个哆嗦,总感觉姑娘今天有点怪异。
杜妈妈带了两个小丫鬟打了洗脸水进来,笑得慈祥:“姑娘今日怎么这么早起了?昨晚睡得可好?”
此时的沈露华眼睛有些酸涩,她有近二十年没见着她的奶娘杜妈妈,对于自幼丧母的她来说,无微不至照顾她的杜妈妈就是她的娘亲。
“还好……”她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哽咽。
杜妈妈走至榻边,“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怎么看着,像是要哭鼻子了?”
她一把抱住杜妈妈,像小时候一样,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谁说我要哭鼻子?奶娘,我就是想抱抱你!”
杜妈妈呵呵笑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撒起娇来。”
抱了一小会儿,她松开手,下了榻,走至铜镜前,心满意足道:“奶娘帮我梳头吧,梳个好看的百花髻。”
杜妈妈笑说好,拿了梳子一丝一缕,小心地替她梳理着。
沈露华看着镜中自己十七岁稍有些稚嫩的面孔,心中仍觉得震憾,不可置信。
杜妈妈半是玩笑半是骄傲地说:“咱们家姑娘这样貌可真是没得挑,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越长大就越好看。”
“奶娘,哪儿有你这么自夸的?让人听了去,不得臊得慌?”
一旁的小丫头银杏笑道:“杜妈妈逢人都这么夸,大家早就习惯了。”
说笑间,梳洗清楚,杜妈妈又给她摆了早饭,因为被罚禁足,也不用去祖母那里请安,她一日三餐都在自己房里用。
刚用完早饭,沈岳就来了,人未进门,声音先至:“二姐,你一大早找我干什么?”
话音落下,已经打了帘子进来。
沈露华扭头瞧着他,十五岁的弟弟眼神清亮,神彩奕奕,她不敢再回想脑海中他疯疯颠颠,神志不清的模样。
“怎么了?怎么傻呆呆的?”沈岳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把沈岳拉进房里,关上门问他:“你给我说说,往常祖母罚你不许出门,你都是怎么跑出去的?”
沈岳眼珠子转了转,防备地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想去告我的状?”
沈露华白了他一眼,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百两银票诱惑他:“我被祖母禁足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想办法别惊动祖母,把我弄出去,这张银票就归你了。”
沈岳脸上绽开一个狡黠的笑,“包在我身上!”
他伸手想拿银票,沈露华把手一缩,“银票等出去了再给你。”
沈岳讪讪地收回手,“行!不过,你可得说话算话啊!你要是不给我,我就去祖母哪儿去告你。”
沈露华嗤了一声:“我又不缺这么点银子。”
沈岳点头,她有太后时不时的赏赐,除了置办点珠花首饰,胭脂水粉,没什么要用钱的地方。不像他,平日里开销太大,近段时间祖母管得也紧,每个月总是青黄不接。
她让杜妈妈给她拿了进宫的牌子,带上木莲,跟着沈岳一起来到后厨房的院墙边。
这地方是厨房堆放着些柴火一类的杂物,此时不是饭点,一个人影也无。
沈岳在柴火堆旁边移开一个大花盆,墙角下赫然是一个大狗洞。他颇得意的道:“这儿原是封死的,被我一点一点又给凿开了,从这儿爬出去,就是青瓦巷子,巷子是我家的过道,没什么人来,不会有人看见。”
木莲撇嘴道:“不是吧,少爷,您让姑娘钻狗洞?”
沈露华也觉得荒唐,还以为他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结果就这?倒底他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能耐有限。
家里几个门房的人她清楚得很,唯祖母的令是从。若是硬闯不成功,她又该如何是好?
时间不等人,容不得她犹豫太久,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钻个洞而已,忍一忍就过去了。
“既然如此,你先出去,在外面拉我一把。”
木莲急得跺脚,“姑娘,您为何今日非要出去?这要是让老夫人知道您跟着少爷一块儿瞎胡闹,可怎么得了?”
沈岳还惦记得那一百两银子,斥木莲:“你个臭丫头,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沈岳说完,熟练地趴在地上,头往外一钻,屁股一拱,三两下就爬了出去,他在洞外探头小声喊着:“快点呀,还磨蹭什么?”
沈露华蹲下看了看,大约是他经常爬的缘故,地上还算干净,她学着沈岳的样子趴下,先钻出个头,再慢慢一点一点往外挪。
沈岳在洞口笑说:“快点快点,来,把手给我,我拉你。”
她也想快点,可是衣裳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住了,白了沈岳一眼,回头对里面木莲喊道:“木莲,你帮我看看,我衣裳是不是挂住了?”
“姑娘,您别动,带子绊住了,奴婢在给您解开。”
沈岳不耐烦:“你们女子就是麻烦,快点呀!还没好?”
“好了好了,姑娘,您可以动了。”
沈露华在地上趴了半天,这姿势让她心中极不舒服,急忙往前爬了出来,刚一站起来,傻眼了。
巷子里有两个人骑着马,其中一人就那么冰若冰霜的望着她。
沈岳回头看见两个锦衣卫,吓了一大跳,认出那位穿暗红色曳撒的正是和自己二姐有婚约的指挥使大人,忙赔了个笑脸,想上前打声招呼,又见他脸色不太好,只得傻笑了两下,没声儿了。
沈露华此刻真想原洞再钻回去。沈岳不是说不会有人从这里经过吗?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若是旁的不认识的人倒也罢了,怎么偏偏是宋铭?再看他眼角眉梢的鄙夷与厌恶毫不掩饰,瞟她的眼神犹如一把冰刀,她脸上便火辣辣的,不是个滋味。
宋铭在看到她从狗洞里爬出来那一刻,确实有调转马头离开的冲动。他不是第一次见沈二姑娘,以前宫中宴会见她也还算端庄,倒是不知她还有这样一面。
他今日奉祖母之命,带了点礼品来平昌候府给沈老夫人请安。他明白,这是祖母找了借口,让他来送给沈老夫人瞧瞧,唯恐他口头应付,临走时千叮万嘱,让他再忙要也抽个空来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