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上前推开院门,姐弟俩站在门外边,就能见着院子里种着两株芙蓉,光秃秃的枝桠给院子平添了几分萧瑟,与外头的园子相比,好似在两个不同世界。
院子不大,却也小巧精致。院子北边应该是正屋子,右侧有一别致小巧的两层楼阁,两人没进正屋,反而是到了小楼阁下,沿楼梯上了二楼,楼梯发出细细的咿呀声,楼上就并排着三个房间,姐弟两没推开头一个房间的门,顺着过道走,中间的房间好似会大一些,隔着镂空雕花门,看布置象是个书斋,袁仪推门信步走了进去,立哥儿亦步亦趋的跟着她,直接走到窗户边,推窗就见着光秃秃的芙蓉树枝桠。
想来若是花开时节定是满目绚烂。
姐弟俩没说话,就只静静在窗边站着。
“哥儿姐儿该去见过夫人才是。”刘嬷嬷提醒俩人。
袁仪点点头,这芙蓉苑如今无人居住,再怎么每日打扫也是少了人气,是没什么好看的。无论实际上与侯夫人的关系如何,头一回进侯府来,面上的礼数总要做全,他们姐弟是该去给侯夫人请安,两人便安静的跟着刘嬷嬷身后去给侯夫人的宜安堂。
侯夫人的宜安堂一派奢华,里头地龙烧的暖融融的,屋里还熏着香,眼所见的家具摆设是一水的花梨木,小几上摆着的茶盅都是上好的青瓷。
侯夫人戴着黛色抹额,抹额上镶了拇指甲盖般大的祖母绿。侯夫人惬意的眯着眼。
大丫头翠儿从门外进来,几步上前,禀告说袁府哥儿姐儿来了。
屋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众人俱是看向侯夫人,见她只是静静的看向了门口。
在众人的静默不语中,袁仪姐弟从门外走了进来。
“仪儿(立儿)见过三叔祖母,请三叔祖母安。”袁仪姐弟规矩的上前行礼请安。
侯夫人淡淡含笑,打量着眼前的两孩子。
好一会儿,侯夫人也不言语,立哥儿有些绷不住。
一旁身着胭脂色牡丹暗纹蜀锦衣的华贵丽人暗叹口气,正欲起身扶起他两,坐在侯夫人身侧,一身着黛紫色如意祥云纹锦缎衫裙的老夫人,先一步笑着扶起了姐弟两人。
“哥儿姐儿真真是好颜色,你们三叔祖母都看迷了眼。”说着还回头瞟了一眼。
“三叔祖母想起了你们母亲,你们早就该来侯府看看才是。”侯夫人不接老夫人的话,只淡笑着与姐弟两人说道。
眼前的夫人该就是阿梅说的二夫人。
“仪儿(立儿)给二叔祖母请安。”姐弟两人恭敬的行礼请安。
二夫人笑眯了眼,没等他们行全了礼就扶起两人。
“娘,您可不能省了见面礼,我们可都等着呢。”一旁着妃色衫裙的小妇人含笑看着姐弟两人,提醒着自家婆婆。
二夫人笑着从丫头手里取来早备好的礼。
“瞧你们大舅母说的,你们二叔祖母是那等小气人?”
姐弟俩恭敬的谢过二夫人与大奶奶。
一旁侯夫人绷了脸,“你们二叔祖母手面大,三叔祖母送些小物件,你们随意把玩着。”
“仪儿(立儿)给二舅母请安。”姐弟两人谢过侯夫人,便给那方才欲要扶起他姐弟的华服丽人行礼道,阿梅都与姐弟俩仔细说过,他们知这美丽妇人定是侯府世子夫人。
“你们都这般大了,舅母这几年却不曾看顾。”少夫人一手一个的扶起他们,美目闪过一道水光。
姐弟俩压下心里的疑惑,一一的给长辈行礼请安。一圈下来,两人收了不少的礼。
侯夫人身旁站了一个与袁仪年岁相仿的少年,应该是世子膝下嫡长子林安成;另一个与立哥儿年岁相仿的则是嫡次女林安茹,只淡淡的唤了声‘三表姐、四表弟’。
袁仪姐弟亦不在意,别的小辈倒也没见着。
“难得老侯爷留了用膳,早些去吧。”侯夫人淡淡说道。
二夫人笑眯着眼:“去吧,往后时常来看看你们曾祖父。”
仍是田管事在二门处接着两人到了老侯爷书房,老侯爷在里间榻上歇着。两人只安静的在一旁站着,并不出声打搅。
老侯爷只闭着目养神,见两姐弟不出声便自己坐了起身,只问两人“如何?”
袁仪有些疑惑,低头思索片刻,便抬头看了眼老侯爷便又低下头声音低柔的说道:“见了两位叔祖母、舅母还有表弟与表妹。收了许多礼”
书房外田管事禀告说花厅摆了膳。
老侯爷进了花厅,侯爷与大老爷起身唤着“父亲(老侯爷)。”
老侯爷则是摆摆手,示意两人都坐下。
大老爷招呼姐弟两上前,“来,见过侯爷。”
如今的承恩侯爷。年岁比大老爷小些,看着也就四十多。按阿梅说的应是有五十出头,应是养尊处优看着年岁不大显。
一身靛蓝色长袍,领口袖口都绣了银丝流云纹,腰间束着宽边流云锦带,一派儒雅。
姐弟两人恭敬的上前行礼。
侯爷一手一个扶起两人“你们该唤我三叔祖父。”
用过膳,侯爷与大老爷一道相携离了养荣院。姐弟两人则跟在老侯爷身后回了书房。
“你祖父说你字不错?”老侯爷问袁仪。
“是祖父疼爱仪儿,他定不曾告诉您,仪儿的琴棋实不能见人。”袁仪老实的自爆其短。
立哥儿在一旁听了他家阿姐说的,也是颇为赞同的点头。
老侯爷见立哥儿一派老成。想着他们祖父说的“这两孩子以往孤僻倔强、寡言沉默。”
“你祖父说你勤奋用功?我可要考考。”老侯爷缓缓的对立哥儿说到。
“杜先生说用功需得持之以恒。”立哥儿一派老气横秋。
祖孙三人一路缓缓走着一路一问一答,倒也融洽。
书房里,老侯爷选了书目考立哥儿,他一派镇定自若。
老侯爷又示意袁仪上前,“写几个我看看。”
袁仪不扭捏,大方的上前铺开了纸。立哥儿则自觉的上前给她磨墨。
袁仪铺思索片刻便凝神书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老侯爷心下诧异,不禁问道“平日临摹何人字帖?”
“与祖父借了辅国公手迹。”袁仪嘴角淡淡含笑,她自己能感觉到她现在的字比之在现代时进步不小,也摆脱了小姑娘的笔迹。只是年岁小显腕力不足。
“你一个姑娘家,你祖父让你阅辅国公的手迹?”老侯爷不免惊疑,再看看她书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却也相得益彰。
她的字谦谦有礼,笔锋却不见拘泥反而隐隐有着些许洒脱。都说自如其人,如此性子也好,不会如婉儿那般。
这几年他心灰意冷万事不管,两孩子已长得如此出色。
“祖父他不拘着仪儿。”袁仪有些难为情,确是少有姑娘家的看辅国公手迹。
“如何?”老侯爷问一旁的立哥儿。
“阿姐说这不是我现在该求的。”立哥儿平静的回答。
“哦?那什么是你现在该求的?”老侯爷奇道。
立哥儿上前收起袁仪刚才书的字,又另铺了纸,自己则退到一旁继续磨墨,还不忘看了他家阿姐一眼。
袁仪才发现她家团子是个小腹黑,竟是这样就让他找着机会了。上回在大老爷书房袁仪写了一副,可袁仪想等着转成自己字迹后再另写给他,他却一直记着。
袁仪如他所愿,书下‘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收了笔,轻轻吹了吹墨而后方才退到一旁。
立哥儿则上前看了看,也轻轻吹了墨。抬头对老侯爷说道:“曾祖父,这一幅是我的。”
“你阿姐书的,怎又是你的?”老侯爷一幅当然的口吻。
立哥儿也不急,到书房门外找了田管事,让他帮着找来周阿嬷,自己则回身又进了书房。
“这许多年才头一回见,可是有怨?”望着身前立着的这一对小儿女,老侯爷缓缓问道。
他的问题让两人陷入沉默。半晌,立哥儿抬头看着老侯爷“立儿原不知曾祖父您。”说完愧疚的垂下头。
袁仪爱怜的摸了摸他头。她不知曾经的小姑娘如何想。如今是她,谈不上怨,毕竟今日才头一回见,原也没什么情分。这一世她最明白的是‘世事不可强求’。
袁仪不知如何回答,许多话说出来伤人更是说不得。袁仪平静的看着老侯爷缓缓的摇了摇头。
老侯爷只是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姐弟俩。
这时,田管事在门外禀告是周阿嬷来了。立哥儿转身去了门外,拿来两个小包袱还把其中一个递给他阿姐。
袁仪难为情起来,立哥儿把她带来的包袱给取了来。
立哥儿打开他自己手中的长条状盒子,取出里边卷成筒状的宣纸并在书案上铺开来。
这画的是益寿堂的梅花,还画了姐弟俩在折枝。
整幅画一看便知是孩童之作,只是取景立意甚好。
老侯爷嘴角微扬,立哥儿则坦荡道:“与您换阿姐的字。”
“我是你太姥爷,这本是备了送与我的,怎能换?”老侯爷一脸严肃的看着立哥儿说道。
立哥儿红了小脸,支吾着说不出话。半晌才回了神,“太姥爷说的是,立儿想差了。”
老侯爷这会儿满意了,总算见着这孩子无措的模样。一小小孩儿,怎能总一副淡定持重的模样。
袁仪看老侯爷那满意的神色,心想今日这一面还算圆满。
阿梅与她提过去库房选了古玩字画送与老侯爷。她却觉得不妥,不说礼轻礼重,只心意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