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年纪有这份从容属实难得。”蔡博士在心里由衷称赞，真是便宜范子旭了，嘴上却难掩酸气的说道“说的容易，别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便是这回考不过，我还等你再来。”范博士语气依旧平板，眼底却极快的闪过一丝笑意。立哥儿点点头，一脸严肃。跟着蔡博士进来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另两位学子，原本犹豫着是否要回避，等了一会儿看没人让他们离开，便只是退到角落去，方公子屁股却还沾在椅子上、撑着下巴看热闹一般兴致勃勃的。范博士一个死板板的眼神盯去，他一个激灵，伸手摸摸头讪讪的就也退到一旁。

袁仪看看立哥儿，便也退到一旁，蔡博士依旧坐在书案后面，范博士坐在方公子让出的椅子上，只立哥儿笔挺着身板立在当中。

既是考教，自然是两位博士出题，这如何出题可是有讲究，须得定出个框框来，尤其是两位博士一同考教的情况下，否则出的难度大了，有故意刁难的嫌疑，出的浅了，又有放水的疑虑。如此，范博士干脆先问他都会哪些，“你这年岁、自己先说说，都读了哪些书册？”

“《论语》《孟子》先生俱已教过，学生自己所读的有《大学》《尚书》《春秋》，《中庸》亦也有读一些，还有一些《游记》《地志》之类的杂书。”

“哦，说的可是实话？否则一会儿答不上便算你考不过。”蔡博士坐直身子，严厉教训道。

“学生知。”

“令姐方才说张公子‘君子贵人贱己，先人而后己’，然孔子有云‘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你作何解？”范博士这题一出来，袁仪就要晕了，不是难不难，而是方才自己是被姓方的给气的，才故意那么说来怼他的，范博士怎能拿来当考题？

立哥儿沉吟片刻，便缓缓开口道“文质不可以相胜，然质之胜文，犹之甘可以受和，白可以受采也。文胜而至于灭质，则其本亡矣。虽有文，将安施乎？然则与其史也，宁野。如张公子，如阿姐所说‘贵人贱己，先人后己’，即便是‘质之胜文’，‘犹之甘可以受和，白可以受采也’；如方公子，学生未见其人先闻其奚落之言，拢之不成便恼羞成怒，先生面前亦妄自尊大、口出污言，如此，质无；文，学生不知；孟子有云，‘学问之道，求其放心’，比之张公子，学生以为，宁野。”

立哥儿身板挺直，双手背在身后，一脸肃然侃侃而说。袁仪紧绷着脸，深怕自己不小心就笑出来，不自觉的眼角余光就看到那个方公子白皙俊脸已经黑沉沉的。

范博士缓缓的点着头，眼底的笑意如此明显，“然，学问之道，求其放心。既如此，便是‘质之胜文’，破格收你亦如先贤所云‘甘可以受和，白可以受采’。”

这就破格收取了？袁仪有些意外的看看范博士，再看看蔡博士，他也有些脸黑，范子旭这是明着放水，自己反驳不得，还不能出题，说好是两人一同考教，“范博士的题目就算过了，诗词一项、便以‘求学’为题，写一四句诗。”

蔡博士出这题不算刁难，诗词本就必学，立哥儿想了一会儿，便走到蔡博士让出的案几边，提笔写下一首打油诗，“三更灯火五更鸡，一寸光阴不敢轻，案头勤读蓬头子，学海遨游未言辛。”

放下笔再退回书案前，没等两位先生品评，他便腼腆的朝袁仪看了过来。

“这诗，差强人意。”蔡博士口中评价着将写着诗的纸张递给范博士看，范博士看了点点头说道“浅显易懂，尚可。”

蔡博士却觉他有放水嫌疑，虽然作为新任徐州使的儿子，今日便是没通过，明日也能拿来官府荐书，自己阻拦不得他进学馆，却也不能是破格录取，“虽是袁大人的公子，如此之才怎可当得破格收取，不如还是袁大人写了荐书来，子旭以为如何？”

方公子按耐住气愤又等了一会儿，见蔡博士虽然也不赞同破格录取，却也等同认可立哥儿进学馆，他再顾不得其他，“学生以为不妥，破格录取岂可这般儿戏，若随便一人破格录取不成便让家中长辈写得荐书便进得学馆，如此这般与其他学子何其不公，学生不服。”

范博士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问道“蔡博士以为如何才当得破格录取？”

袁仪暗松口气，虽然只要袁三爷写荐书，立哥儿便能进学馆，可名声不同，袁三爷也难免落人徇私的话柄。

蔡博士捻着胡须，理所当然道“袁大人十八岁便考得探花，袁公子这诗作如何当得探花之子的美名。”

袁仪差点被气笑，姓方的不要脸，蔡博士这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范博士却沉吟不语，她气极，走上前与立哥儿并立着，“家父十八岁考得探花，大燕朝三百年能有几人如他？家父九岁时，何人敢说他十八岁必考得探花？依先生之见，非探花之才便当不得破格录取，敢问先生，当今天下，哪位九岁童子将是少年探花？”

立哥儿勤奋好学，是她所见最懂事暖心的弟弟，她不许任何人给他施加无谓的光环压力。

袁仪的三连问，问得蔡博士膛目结舌回不上话，便是范博士也震惊的瞪了眼睛，更别说方公子他们三个了。

自己既然没能忍住气，不如干脆说痛快了，“舍弟年方九岁，已读《论语》《孟子》，再有《大学》《尚书》《春秋》，还有《中庸》，不知方公子读了哪些书？方才先生考教之题，方公子又有何解？以求学为题赋诗，公子不如也赋诗一首？若属实上佳，方不负先生多年教导，否则，如何让诸多未进学馆读书的学子口服心服？”

“你你、你你，我不与你个无知小女子争辩。”

袁仪出了心里的闷气，正一身轻松，也不反驳他，笑眯着眼又问一句“小女无知，敢问方公子如何进得学馆求学？”

“问的好，这里是学馆，可不是方大人府上。”接着范博士又与立哥儿说道，“如此，下个旬初，你便来学馆，然，学问之道，唯刻苦不负，你当谨记。”

“是，学生谨记先生教导。”

袁仪松一口气，立哥儿的学业总算有着落，过程不很顺结果却是好的。

蔡博士脸色一变再变，这便定下立哥儿是被破格录取了，不过，也不得不承认范子旭出的那题这小家伙答的稍嫌犀利却是极好，总而言之，就是他范子旭白得了便宜。不过，这袁家小姐、确实犀利啊，“袁小姐辩才了得，令弟方才也说是袁小姐教导的他，如此，袁小姐不如也一展才华，好让老夫这愚钝弟子心服口服。”

袁仪无语，蔡博士这是要考自己？范博士已经收立哥儿了，她一个女子又不来这学馆，才不逞这能耐，“先生见笑，小女不才，便是识得些字读几本杂书，又怎敢先生面前献丑。”

“这里是学馆，一个自以为认得几个字的小女子却胆敢在这里随意放肆，如此品行，教导出来的弟弟能多有才华。”姓方的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恨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