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疯的书生先抓住了一个纤瘦娇小的年轻女子,一把将人推搡到地上,女子一声惊呼,来不及反应,便被判定为违规,失去了竞选名额。
其他人见状四下逃窜,甚至有人晕头转向,顺着山路下去了。
陈见慈猛地低头,躲过他伸来的手,迅速向上面的台阶跳了过去,又急急赶了两步,才分出一点余光去看那个疯子。
他又换了一个目标,两只手呈鹰爪状,死死掐住先前嫌弃陈见慈的蓝袍青年的脖子,一边用力收紧,一边表情狰狞的吼叫:“去死!去死!都去死!!”
蓝袍青年也不知道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一张脸涨成紫红色,艰难喘气间,还在奋力向前挪动。
十年一度的山门大选啊!
如果这次无法成功,那么他还有几个青春年少的十年,凡人不过百年寿命,如何能与容颜永驻的修士们比较。
万念俱灰,他朝天发出嘶哑的吼叫:“啊啊啊啊啊!!!!!”
拼命向前摆动的手臂渐渐无力,脚步也变得沉重粘滞。
陈见慈又走了几步,脑海里却还在回想蓝袍青年绝望的样子,她心一横,后撤几步,伸手拽住疯子书生的肩膀,脚下一绊,千钧一发之时,迅速制住他的双手,用力一提,像拖着麻袋似的,在坚硬的石阶上拖着他前行。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脱离了桎梏的蓝袍青年狠狠咳嗽几声,捂着脖子踉跄几步,勉强稳住身形后,缓慢爬着石阶,用混杂着感激、后悔、不知所措、怪异等情绪的眼神看向陈见慈。
瘦弱的小乞丐扽了一下那个疯子书生,将他打晕,丢在石阶上,自顾自的继续爬山。
那道熟悉的声音又来了,宣判书生淘汰,随即消失。
陈见慈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心情好了一点,绕过蓝袍青年,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爬山。
越向前走,剩余的这些人就发现脚下的路好像有了变化。
原本灰色斑驳的石头台阶,逐渐变成了润白色的玉阶,放眼望去,散发着莹莹光芒,而周边的环境也变得开阔,郁郁葱葱的树林灌木消失了,不知从哪个方向涌来无数云烟,将人们笼罩其中,如梦似幻。
“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了?!”
“人呢?你们在哪儿?”
“怎么办?这是什么东西?!”
很快大家就发现,自己身边再也看不到其他人,唯一能听到的声音也渐渐的弱下去。
云烟越发浓厚,仿佛触手就可以摸到实体,所有人只能看到自己脚下的台阶,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通报淘汰的那个声音也不见了。
陈见慈刚开始还愣了一下,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冷静,脚步未停,一边向上走,一边触碰那些到处都是的云烟。
指尖微凉、湿润。
不过是正常的山间雾岚罢了。
但需要警惕的是隐藏在其中的法阵。
约莫两刻钟后,陈见慈看到面前的景象突然一晃,浓雾消散,脚下的玉阶延伸为一片黢黑的土地,与此同时,她也听到了除自己以外的声音。
“云鹤!如今一战,结局早已注定,我劝你们魔族尽早收手,不要做无谓反抗!”
这是……
陈见慈蹙眉,踩着略显湿软的地面向前行进,与声源处越来越近。
是定霄!
云烟终于散尽,一副陈见慈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画面,全部展现。
数万年前的那场神魔混战,他们在昆雨天山上,斗了成千上百个回合,杀到天昏地暗、血流成河,最后是以见慈战神的自戕收了尾。
定霄是她那时候的同僚。
陈见慈站定在双方交战的中间地带,左右看了几眼,终于明白这场突如其来的云雾是什么用处。
为了能测试参选者的最终极限,以及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便设计引诱大家进入法阵,面对自己内心深处最黑暗的角落。
俗称“心魔”。
“看来这法阵也不怎么准确嘛。”陈见慈无所畏惧,盘腿坐在地上,像是一个冷酷无情旁观者一样,看着又开始交锋的神界和魔界。
许是这个法阵以为她漫长无涯的生命中,被迫自戕这件事,最黑暗、最无奈、最绝望。
但陈见慈是真的不在意,她无聊地看着昏暗的天空中闪现的各种神力和魔气,看着幻象中的“陈见慈”决绝的挥刀,斩杀掉一个又一个魔族。
定霄浮在空中和云鹤对望,两方之间充斥着嘶吼和部下们灰飞烟灭的碎沫。
这个场景就算上演千万次,陈见慈也不会认为有什么不妥和悲伤。
“纯属浪费时间。”陈见慈起身,拍了拍衣服,目光冷淡。
她右手一晃,凭空握住一把刀,刀鞘乌黑,侧边交错系着红绳,刀柄末端的玉环和流苏,华丽精致,陈见慈缓缓拔刀,抽出细长的刀身,雪白发亮的刀面上,映着她沉沉的眼和头顶暗淡的天。
混战还在重演,陈见慈高高举起长刀,轻巧一劈。
大地顿时裂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幻境内的所有事物扭曲破碎,左右两侧宛如龙卷风来袭,卷着幻境齐齐消失。
陈见慈仍然站在原地,听见一声清脆的“啵——”
天光泄入,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云雾缭绕里,重山叠嶂,影影绰绰,朱甍碧瓦点缀其间,圆形的偌大广场就在她脚下,白玉砖、琉璃柱,精雕细琢。
数百位身着黑衫玉冠的修士,立在广场前方,目光齐齐投视过来,带着好奇、诧异和期待。
陈见慈打量完毕,眼神转向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上。
只见一位红衣女子站了出来,手持一卷玉简,对陈见慈微微一笑,温声道:“可否告知我你的姓名。”
“陈见慈,惠州人士,十四岁。”
红衣女子记下来,又道:“你已是此次山门大选第一个登上元始广场的凡人,按照规定,可以自主决定拜入哪位峰主门下。”
她看着陈见慈破破烂烂的衣服,心里有些意外,“你可有想好的人选?”
朝露派一共五位长老,各居一峰,其中最被世人所知晓的当是无象真君和狐月真君,剩余三位,则是观燕真君、瑞微真君和青蘅真君。
但陈见慈一个都不认识,沉默地看了好久,都未成功辨认出来哪位是哪位。
在红衣女子期待又疑惑的目光里,她慢腾腾走过去,停在殿下各位弟子中间,犹豫地伸手,指了指最左边的紫衣青年。
“那我选他。”
全场哗然,大家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那可是载阳君,朝露派曾经的最年轻的金丹修士,天赋异禀,灵根绝佳。
虽然在三年前,为了逼退妖族大军而自爆金丹,一身修为尽数被毁,但他依然是朝露派弟子心目中的雪山之巅、净池青莲。
最重要的是载阳君从不收徒。
紫衣青年闻言,也微微一愣,注视着人群中间的小乞丐,心情复杂。
他以前风头正劲,实力超然时,是自己不想收徒,但自那件事过去,不论他想不想收徒,旁人也会考虑到他的修炼情况,而忽略他。
这个小孩是有意为之,还是不谙世事呢。
“这……”红衣女子不知该如何接话,与身边几位真君交换了眼神,又通过心音传信,和紫衣青年交谈了几句。
陈见慈是随手选的,她距离大殿还有一段路,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和口型,只是静静等待回复。
而紫衣青年在经过一番思量后,最终还是同意了。
他想,若是有意为之,自己尚可以套话,看看她意欲为何,若是不谙世事……
说不定没几天便会向掌门申请,换到其他真君门下。
那他到时就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