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疾风正起,一梭黑影瞬息间来到络腮胡男人面前。
弯刀如月,在晴空之中,划出两道白线,没入了他的脖子。
络腮胡睁大了眼,委顿在地面上,没了生息。
阿旺甩甩刀,略带嫌弃地撇嘴,回到陈见慈身旁,嘟囔着:“真是脏了我的刀……”
围观的其他人如四散的鸟兽,逃窜得极快,茶棚前立刻变得空荡。
陈见慈借着阿旺的力,登上马车,坐在春杏旁边,她正埋着头,身体轻颤,仍然是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
春桃还有呼吸,但脖子上的指印发红发紫,瞧着着实可怕,陈见慈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低声叹了口气。
弱肉强食这个道理,在当下的人界备受追捧,无论是隐世不出的修士,还是平静安稳的大洮,都将其奉为金科玉律,狂热无比。
春桃她们四个,虽然在城主府的吃穿用度是下下等,但好歹足够安全,不至于像今天这样,任人欺辱。
马车向城门奔去,车轮后面扬起一阵烟尘,车厢里能感受到微微的颠簸,春杏抓着春桃的手,脑海里不住的回想方才阿旺杀人的画面。
血花四溅,腥臭温热,黏黏糊糊,还有两双透着惊恐,合不上的眼睛。
“求你……”春杏低喃着,神情恍惚,“救救我妹妹……”
她竟能从巨大的惶恐中记起城郊的春李和春梅。
陈见慈有些意外,本来她决定先去治疗春桃,等她们暂时平复情绪后,在去找另外两个女孩,没想到,春杏却自己先提出来了。
马车换了方向,驰往城外的破庙。
春李春梅正等在庙前的路口,紧紧依偎着,翘首以盼。
蜿蜒的小路尽头是若隐若现的梦洛城。
天空渐渐发暗,云层压低,空气变得闷热粘滞,似乎马上要下雨了。
春梅抱着春李的手臂,惴惴不安道:“桃姐姐和杏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也许是遇到那位小姐了,小梅你别担心,姐姐们肯定没事。”春李其实也很忐忑,但她是姐姐,必须要担任起照顾妹妹的责任。
在春梅看不到的角度,春李眨了眨发红的眼眶,忍住眼泪。
直到几滴凉凉的雨珠落在她们脸上,牛毛小雨下起来了。
几息间,雨滴猛然转为黄豆大小,噼里啪啦掉在雾蒙蒙的大地上,春李顾不得悲伤,连忙拉着春梅向破庙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快走!淋了雨会生病的。”
春梅人小步子短,再加上地面湿滑,还没走出去多远,被脚下一块石头绊倒,“哎呦”一声,跌进了泥浆里。
雨势越来越凶猛,犹如千军万马奔袭边境,乌云也愈发厚重,压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来。
春李拽着春梅,让她爬起来,面色焦急,“有没有受伤!?我们得快点回庙里!”
但春李怎么也爬不起来,她只觉膝盖部分好像磕到了石头,酸麻肿痛,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就在两人束手无策,全身都被大雨淋透了,像两只小鹌鹑一样挤在一块,远处突然传来马车轮子碾过水洼的声音。
“啪——”
一声鞭响闷在雨声里。
一头膘肥体壮的骏马探出头,拉着漆黑的马车,破开雨幕,疾驰到两人面前。
左前方赶马的少年披着蓑衣,大大的斗笠遮住了他的面容,但见他长臂一伸,直接捞起春李春梅,塞进了车厢。
迎面先是一股淡淡的熏香,随后是包裹全身的暖意,春李呆呆抬头,与陈见慈眼神交汇。
“是您!”春李惊呼道,但她还未欣喜片刻,便看到了一旁的春桃春杏,“桃姐姐!杏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春桃还在昏迷中,无法回答她的问题,春杏倒是掀起眼皮看了看春李,可是她面色苍白,双目无神的样子,却更让人担忧。
“她们二人遇到一些事,具体情况等她醒来,自行决定要不要给你们说。”陈见慈指着春桃说到,余光里瞥见春梅打冷颤的模样,从背后的暗格里抽出一条毯子,递了过去,“裹上吧,等到客栈再洗个热水澡。”
“谢谢您……”春李隐约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低声道谢后,抱着春梅坐在角落,对着春桃春杏的方向发呆。
回到客栈后,已经是傍晚,雨势转小,淅淅沥沥的小雨敲着屋檐和瓦片。
店小二送来热水和晚饭,陈见慈让霜允带着春李春梅洗澡吃饭,自己则与周若凝一起,查看春桃的状况。
“没什么大碍,只是呼吸不上来导致的昏迷,另外营养不良造成的气虚体弱,按照这个药方子,每日煎服即可。”
周若凝检查完毕,提笔写了一张药方。
但她又想到另外一件事,“你已决定好让她们四人留在梦洛城吗?”
陈见慈愣了愣,回想起白日里茶棚下发生的事情,蹙着眉,有些不悦。
“我需要再思考一下。”
“哦,对了,旁边屋子里还有一个老伯,可能伤势较为严重,辛苦阿凝姐姐也给他看一看。”
周若凝将药方子递给店小二,让他跑腿抓药去,随后跟着陈见慈来到另一间客房。
阿旺正等在一旁,一看到有人进来,便侧开身子,腾出地方。
“族长,”他向陈见慈行礼,“这人刚刚还吐血了,我怕他有事,便……”
说起这个,阿旺低下头,有些犹豫,毕竟妖界一直对内宣扬“人族威胁”的论调,从不允许妖族对人族使用疗愈类术法。
陈见慈了然,她拍了拍阿旺的肩,让他到外面等候。
而周若凝已经为老伯检查过了,一脸沉思。
“老伯的情况比较稳定,不过因他年纪偏大,有些器官本身已经开始衰老,并非这次受伤才出现的问题。”
周若凝顿了顿,与陈见慈对视,“我建议你雇佣这位老伯,留在梦洛城。”
“何以见得?”陈见慈有些意外。
“方才给他检查时,我就发现,他体内留存着一些药性,基本上都是些滋养身体的,用量不大,但很精准。”周若凝收起手,慢慢起身,“这位老伯应是学过医,懂些药理的人。”
“当然,你若担心他不够忠心,抑或会被其他人策反,我还有一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