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一下,直接把船靠近,一人伸出胳膊将木盆捞过来,端到船上给带回去。
船上,游蕊正要伸手接木盆,宿岩已经先一步接了过来,对游蕊道:“你不要费心,请外公和太医来看看。”
说起奚老爷子等人,他们是在当初一上了宁州府的岸,就没有跟着大部队一起行动,装作普通的外地商人去客栈住着去了。
等游蕊再见到他们的时候,才知道老爷子在这短短的二十天左右的时间,带着几个太医竟然去联络了不少当地有名的大夫,开了两次讲座,还到距离宁州府最近的一个村子开了次义诊。
到船上的时候,有个太医的包里还有两捆青油油的油菜苗呢。
奚老爷子年纪大了觉浅,外面一叫他就醒了,听说在外面的芦苇荡里捡到一个婴儿,他穿上衣服便过来了。
明亮的舱房内,奚老爷子拿出听诊器,先在手心里暖热,才给已经从盆里抱出来放到桌子上的婴儿检查。
一个婢女悄悄走过来,把刚刚热好的一瓶牛奶交给游蕊,游蕊弯腰给哭得力气都不大的小婴儿喂奶,一边问道:“外公,这孩子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奚老爷子收起听诊器,“很健康,像是早产,但并没有什么影响,看孩子的五官,长得也很端正。”
“手脚俱全,不多也不少,”奚老爷子说着掂了掂小家伙的胳膊腿儿,终于吃到东西的小家伙只顾咬着奶嘴不停吃东西,手手脚脚被掂起来,也不像刚才那样会时不时低弱地哭一声。
奚老爷子继续查看,“这身上也没有什么寓意不好的痣或者瘊,你看,这掌纹,在面相学中还是极好的。最重要的是,这个男孩,谁家舍得扔?”
一般能在郊外捡到的孩子,不是女孩儿就是身体上有残缺的男孩儿,从来没有过这样的。
要说是孩子家的大人遇到什么不测了,也半点不像。
游蕊看了看包被,问道:“外公,你看这个包被,是麻的。”
婴儿皮肤娇嫩,没有谁家会用麻布包孩子,除非他出生的时候,只有这个布,或者手边随手都是这样的布。
奚老爷子拿起包被看了看,面色微变道:“这像是办丧事会用到的衰布。该不会,这小孩是个棺生子吧?”
“什么是官生子?”游蕊问道,但问出口之后,也恍然大悟了。
外公说的,可能是棺材的棺,棺生子,岂不是死人生了孩子?难怪这个孩子会被放入水中,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孩子很可能会被赋予许多不吉祥的意义。
奚老爷子也在这时候说道:“棺生子就是在孕妇死后,生在棺材里的孩子。这样的孩子一般都是由于母亲难产,没有下来,或许是被移动到棺材里之后顺了哪个位置滑出来的。也有可能是孕妇并未真正死亡,对这个孩子极为重视,本能也要生下来的。”
“但是往往在别人看来,棺生子都是自己从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据说,有个民间传说,说棺生子其实是没有喝过忘川水的恶鬼,偷偷逃过地府的看管上来的。害怕被恶鬼报复,没人敢溺杀棺生子,因为相信棺生子出生就有记忆,抱着他扔出来的人也会遮上面目,免得等他长大后找回来报复”,旁边一个中年的太医接着奚老爷子的话,这样解释。
此时还是半夜,桌子上已经被换了一个软软的丝棉包被的小婴儿吃饱了,眼睛顺着桌子上的灯光看去,咦哦了一声。
轻轻的一声,却把好几个大人吓得一抖。
游蕊把小婴儿的胳膊塞到包被里,免得凉到,然后才问外公:“那我们还找他的父亲吗?”
既然是棺生子,肯定已经没有母亲了。
王妃的声音一起,刚才被吓到的那些人只觉刚才的恐怖氛围迅速褪去了,忘了,王妃娘娘还是天上的仙女呢。
奚老爷子看了孩子一眼,叹口气说道:“停下来等天明了,到附近的岸上去问问也行。”
就算要把这孩子带回京城的孤儿院,也得先把他的身世问清楚,比如父亲姓什么,母亲姓什么。
而且棺生子只是他们的一个猜测,到岸上打听打听比较好。
于是本来就缓慢行驶的汽船靠边停泊了下来,天一亮几个侍卫就换上普通人的衣服,划着小船上了岸。
此处不是停靠的地点,侍卫们都不知道这处地方的具体名字,只能去询问。附近只有一个村庄,看着不大,顶多二十户人家居住的样子。
侍卫一走过去,向一个正牵着水牛走在小路上的人问道:“老丈,请问贵处是何方?”
看到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老头也很惊讶,“我们这里是高河村。你们这两个年轻人,是从哪儿来的?”
交通不便利的时候,一个村子里冒出来几个高高壮壮的小伙子,任谁都会很警惕。
侍卫二赶忙解释道:“我们是从那边运河上过来的,船坏了,船老大让我们下来找些工具。”
侍卫三四闻言都看向侍卫二,没想到你小子平日里话都没一个,编起瞎话来这么顺溜。
老头看这些小伙子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精气神,又一股正气,就信了他的话,点点头道:“是啊,我们村七八里外是有个运河,只是这中间隔着一个芦苇荡,你们跑过来不容易吧。”
侍卫们齐齐点头。
老头挺热情,问道:“你们都需要什么,我去村里给你们找找。”
侍卫一说道:“我们还想喝口凉开水,不知道能不能一起去村里歇歇脚。”
老头再次看了他们一眼,心里忖度了一番,点头道:“你们来吧。”
一路走进村里,果然在路边看到有白色的纸钱,想到昨晚上捡到的那个孩子,几人不由在心里赞叹老爷子神机妙算。
又是侍卫二最先开口,“老丈,村里有人家办丧事吗?”
老头向前指了指,说道:“就是他家,老三现在还没回来呢,只他一个老娘在家,昨晚上他媳妇早产,生了半天生不下来,村里的老高婆子说,大人孩子都没得救,我们便帮着买了一副薄棺。”
说到这儿,老头一阵唏嘘,“谁知道还在屋子里停着灵呢,半夜那棺材里竟传来孩子的哭声,哇哇的,直接就把老三娘吓晕了。”
“那孩子呢?”侍卫四故作好奇地问道。
老头顿了顿,说道:“棺生子不吉利,我们便给顺水飘走了。”
“你刚才不是说,孩子的爹还没回来吗?”侍卫二说道:“你们怎么能擅自做主把人家的孩子给扔了?”
三个侍卫都看这兄弟,你永远都能发现最重要的点。
老头闻言有些气恼,说道:“我们一个村同气连枝,哪能故意害自家的孩子?老三不在家,可老三娘还在。扔掉那个棺生子,老三娘是同意的。”
然后老头狐疑的看看他们四个,“你们是从运河上来的,路上不会是看到了那孩子,捡了起来要给我们送回来吧?”
闻言,几个侍卫也不隐瞒,把情况给说了说。
老头还没听完就直摆手,连村子也不让他们进了,只道:“那你们走,我们村里不会养个棺生子的。”
“老丈,我们船上的大夫给检查了,那个孩子很健康。”侍卫三老老实实地解释。
老头根本不听,皱着眉道:“你们快走,不然我要把村里的青壮都喊来了。”
“老明叔,这是怎么了?”正争执间,一个肩上挎着包袱的年轻人从东边出村的路上走来。
看见他,老明叔脸上的敌意立刻消失,喊道:“老三,你可回来了。快快,你家出了大事了。”
转头对那些侍卫时,又是满满的敌意,“你们快走,要是敢把那个孩子送回来,给我们高河村招来灾殃,我们一个村子的人都不会放过你们。”
说话间,年轻人已经走到跟前,笑着问道:“老明叔,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孩子啊?”
老明叔拉住年轻人的手,一副遇到了天大事情的样子,说道:“老三啊,你不知道,你那个媳妇昨天晚上发动了,可是没生下来,那高青家的婆子也没办法,一尸两命就那么没了。昨儿个晚上,村里那些媳妇子都给你媳妇入殓好了,只差没封棺,想着你回来见她一面。万万没想到哇,半夜里那棺材里竟然传出来孩子的哭声。”
越说越激动的老明叔,完全没注意到年轻人脸上的笑意已经一点都没有了。
“然后呢,你们怎么办了?”年轻人着急问道。
话音还没落就往家跑。
老明叔牵着牛在后面跟着,喊道:“老三,你别急,我们已经连夜把那孩子放在水盆里,让他顺水漂走了。”
“什么?”年轻人猛地转回来,看着老明叔,怒道:“你们把我的孩子扔了?扔哪儿了?”
侍卫们对视一眼。
老明叔却是愣了愣,问道:“咋的,老三,看你这意思,是想养那棺生子?你高青婶说了,你媳妇都断气那么长时间了,孩子不可能还活着。那都是阎罗王都不好管的恶鬼啊,整个村子都要遭殃的。”
老三气得眼眶发红,转身继续往家跑,然后消失在一个门朝东的院门里,侍卫们就听见那汉子进门喊道:“娘,莲娘不是要再过半个月才生吗?怎么会早产?我媳妇呢,孩子呢?您怎么能让人把我儿子扔了?”
说到后面,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