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宇是在巷子里头被几个混混围殴了。从医院检查出的伤情看,对方应该是没打算要沈家宇的命。不过下手却是不轻,除了肉眼可见的那些目不忍睹的外伤外,沈家宇左侧的肋骨也被打折了一根。
这件事来得很突然,也很是莫名其妙。
顾进全兄妹和霍振兴前来探望的时候,几人细细揣测了对方可能的背景和动机,却始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唯一能拿得出来说事儿的,无非就是沈家宇曾写过几篇针对当局政府的激进文章。但那是年前的事儿了,若真要给他教训,为什么要等到现在?而且若真是有问题,报社总编缉那儿又怎会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说不通。
或者,根本就是对方认错了人?
不,也不是。对方动手之前,沈家宇确确实实是听到对方问了一句“你是沈家宇吧?”明显是认得他的。
根本是无从查起,最后这件事也只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搁置下来。
沈家宇住进的这家医院正是顾眉卿任职的地方。这些时日不管当不当值,顾眉卿几乎每天都来。她正好是名外科医生,有着专业上的优势,自然比任何人都要懂得如何更加合理周到地照顾病患。
几次相处下来,沈太太就算再迟钝也看得出了自己儿子与这位女医生彼此间尚未言明的某种关系,更遑论还有沈佳怡在一旁添油加醋。
秀外慧中、得体大方、体贴能干,这些是顾眉卿留给沈太太的印象。也难怪自己儿子一见着人眼睛就舍不得移开,连她看着都喜爱。这样的喜爱直接就体现在了她与顾眉卿相处时的态度上。温柔又慈祥,还有时不时的在不自知中表露出来的亲昵。
福臻在一旁被迫感受着这一切。她几乎可以预想到在不久的将来顾眉卿嫁进沈家后的情形。彼时这一家子其乐融融共享天伦,多好多幸福啊!想想就觉得很温馨。
独与她无关。
不是不折磨人的!
福臻快要压抑不住那种绞心的痛楚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坚持多久!没有人知道,此时她有多么庆幸沈国曦开了这间衣铺,这简直就是她的逃难之所,她的容身之地。
所以之后接连数日,福臻开始不停歇的忙碌起来。其中有一部份是真的有事,但更多的是她刻意造成的忙碌。她想要给人不露痕迹的错觉:铺子里的活儿让她脱不开身,她在留在这儿,她不能经常停留在病房里。至于她关心的那个人,既已知道他已无大碍就够了。
半个月之后,沈家宇出院回到了家中,福臻依然没有改变早出晚归的状态。因而顾进全兄妹和霍振兴期间又来过几回她也都没遇上。
这样挺好的。互不干扰,这让福臻偶尔还有心情同阿泰他们几个说笑几句。
说起来或许还要感谢那位来意不明的公子哥苏彦琛。往年正月是什么情形,沈国曦比谁都清楚。这次若不是有这位苏三公子送上门的订单,福臻根本就找不出任何可信的借口。
时间眨眼就过,不知不觉又到了交月供的日子。
若问生意人最不能得罪的是什么人?那便是这些收月供的地痞混子了。狠,还嚣张,一言不合就把人铺子砸了的都有。但这些人也相对好说话,只要把月供按时如数的交了,基本上就不会有人找麻烦。
故而前来收月供的那两位地痞一进铺子,沈国曦便急忙忙地将早已备好的款递上去。
领头的这位人称坡仔,接过钱款后照例数了数,然后抬起眼皮冷冷地说:“不够。还差这个数呢”。说着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沈国曦愣了愣,忙堆着笑脸道:“许是我老糊涂数错了,你让我再重新数一数。”
坡仔格开沈国曦伸过来欲拿回钱款的手。“不必了,你先前的数没有错。只不过我们洪哥说了,如今什么都在涨,这钱是越来越不值钱了,所以从这个月起,月供也要跟着涨点儿。“
沈国曦与福臻闻言脸色俱是一变。
“这……这不是年前才涨的吗?这才过多久啊,怎么又说涨就涨了呢!”沈国曦这儿正为着进衣料的事焦头烂额,听了这话,一时没压住火气。“这不是要把我们逼得没有活路吗?”
坡仔的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嚷什么嚷?你爱怎样我们管不着,就一句话,要么交钱要么滚蛋!”
福臻见势不妙,急忙拉住沈国曦,强笑道:“两位大哥千万别误会。我们不是不交。是这样的:年前呢我们刚刚折了一笔款,您看我们的货架空了大半,如今真是连进衣料的钱都没有了。正月里也拉不到什么活儿,从开市到现在我们这都还没开张呢!您看能不能给我们通融通融,这月的月供先按原来的数交,下个月有了生意,我们立刻就给您补上。”
“难得见你这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可真叫我有点儿心疼!”坡仔微眯着狭长眼,目光不怀好意地在福臻身上上上下下打着转儿,“通融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我能得什么好处呢?”说着一只手伸到的福臻肩头摸了两下。
福臻一直都知道这痞子对她存了点小心思。但先前几次来,都只是在言语上轻佻,福臻敷衍个一二也就过去了,没想到这次竟然会借机变本加厉起来。
福臻用力拍开那只不老实的手,却反被对方得寸进尺趁机攥住了手腕。
“这钱我马上就补上,你快放手!快放手!”沈国曦气得额上青筋都起来了,过去捉着福臻的胳膊试图将人扯回来。奈何对方攥得太紧,连挣了几下都挣不开。沈国曦一发狠就去掰对方的手指。推搡之中谁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那坡仔忽然踉跄着往后连退了几步,背部一下子就撞在了账台上。
“你他妈的居然敢打老子!”坡仔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挥着双拳就对着沈国曦招呼过去。另一个痞子也从侧边一脚踹倒沈国曦。两人摁着人便是一顿的拳打脚踢。
福臻扭着对方的胳膊拼命阻拦,却终究因为力量上的悬殊几次被对方甩了出去。铺子里的伙计也在同时间一拥而上,但这些痞子是个什么德性世人皆知,故而谁都不敢放开手脚,只能勉力护着沈国曦将人往外拉。
“呀,苏三爷您来了!”阿泰忽然喊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有什么威慑力,那两痞子居然不约而同地收了手。
“这么热闹!”苏彦琛双手插在裤兜里,从铺子外头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阿泰忙不迭地迎上前,几乎要喜极而泣了。此时他已全然忘了福臻先前的嘱咐,他只知道眼下这样的局面只有这位公子哥才能控制得住。
那两痞子相互使了个眼色,又看了看苏彦琛,斟酌着要开口说些什么。还没出声,苏彦琛身旁的一名随从忽然冷冷问了一句:“你们是谁的人?”
坡仔迟疑了一下,“洪哥。”
“马洪?”那随从问。
“是!”
那随从微皱了一下眉头,挥了挥手,“行了,滚吧!”
两痞子躬了躬身,二话不说,只是回头狠狠扫了沈国曦一眼,然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