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这个石宝,真是令人增添了更多的悲哀和痛惜,如果他能克制一点,懂得用法律的手段维护自己的权益,也不至于抛妻别子来到这高墙之内。现在老婆再也不会替他数挣来的血汗钱了,两个儿子他也再没有养大成人的本事了。
石宝有事没事就知道仰望那白色的顶棚发呆。晚上教员收了工,我们依然给他们的暖壶打满了开水吃饭的时候,依然那个我下铺戴眼镜的人掀开他的床铺一角,放上了他的碗筷。这次他掀开的地方小些,用眼睛看了看我,只是在没说出也让我放上碗筷的话。石宝还是趴在了他下铺的床板上,那个郑维文还是给了他一盆菜和一个馒头,我还是吃的快,完后第一个洗碗。事假那你还早,我就拿上我的“三个一”练习本到学习阅览室抄写报纸上好的文章去了。
“挨呲了吧?”魏志强关心地问我,眼睛也在审视我的神色。我有的喜悦:“没啊,耍得好,没办法!”,说的时候有几分得意。
“去!去!去!你小子心眼就多,也不知从哪想的下去的时候拿个本,要不啪,啪可惨唠”他说的时候脸向左、向右剧烈扭动一下,就真的像挨了一记耳光。
我们打过招呼,他就开始练他的毛笔字了,我也开始抓紧学习。
晚上到了收风时间,我们才从学习阅览室下来。在一楼楼道的西边有个小门,里面是老犯人放晚上睡觉被褥的地方。我和石宝的包袱里面就一个枕头,可老犯人的包袱里鼓鼓囊囊一大堆。
真是的,老犯人的奇怪地方真多。我也没有太大的好奇,过境随俗,慢慢了解吧。这时,老犯人都用我和石宝给他们打得热水再兑上凉水开始洗脸、洗脚、刷牙,我也跟上他们一起照章操作。
一会收风的的哨子响了。老犯人都按床的位置扎站好,上铺的一般到站在下铺犯人身后,脊背靠床立正,等到收风的干部或管监房的来后报数。
一会管监房的那个殷正和看门的过来收风,每个老犯人立正的姿势并不标准,只是站着,有的戴帽子,有的没戴帽子,有的有的套在棉袄外套的囚装外套不系扣子,还有的洗了脚后的裤管还挽着没放,有的背着手,有的仍说笑着,有的挠头搔脚,反正这就是集训犯和老犯人的区别,从这一点也证明他们已经再不是原来的新犯人。
殷正和那个看门的,站在门口也不像给我们集训队收风时那样严肃,脸上也挂着几分微笑。总之就像是在大街上碰见熟人打招呼那样随便。“报数!”随着修善林想喊声,那个站在第二位的喊:“1、”接着我下铺的那个喊“2、”轮到我这个第四的喊:“3、”到了最后修善林喊“12”,随后:“报告:七号犯人应到12人,实到12人。”随后殷正向我们做了个鬼脸,手又像德国的士兵猛地向上举了一下,收风就完全结束。这比在集训队的要求松散多了。
收完风,大家都忙乎开了,纷纷把那个白天摆在床上的被子又像敬神那样小心翼翼地搬了下来,放在床前马扎上。我知道了其中的奥妙。我也装作十分老练的把我的被子用魏志强给我的五合板端了下来。然后“呲溜”一下窜上了上铺,得意地很,心里说,你们老犯人懂得的我也晓得。
把自己枕头放好准备睡觉,这才心里一惊。原来我的被子放到下边,床上空荡荡的,可人家老犯人把被子“模型”放下去后,各自的包袱里还有枕头和一床被子,我什么也没有。现在才知道老犯人狡猾狡猾的,人家都是两床被子,一个是白天应付检查的,一床是盖的,我只有一床。我自叹赶不上形势。只好又灰溜溜下来,把我的被子搬上去盖了,这样也只能到第二天早上开风在整理内务。其实老犯人也有就一床被子的,但人家的被子经过好几年重复折叠,就像是一张白纸,在一个地方折叠几次,就有了折印,所以第二天早上内务也是比较好整理的。
我睡在中间,必须两边有一个人头朝我这边,我们头对头,然后另一个人头朝外,和我脚对脚,这是一种默契,也是一种不成文的睡觉理论。要是他们都向我伸出臭脚,那我头朝那边都是臭脚。我正琢磨头向哪边的时候,号长修善林站起来,拍拍一床啥上铺:“王小军:你头朝北,与林峰头对头。”王小军是近视眼,他正眯着眼睛用一块软布子擦他的眼镜:“知道了,”说的时候眯着眼睛看我,我知道他那么高的眼镜度数是看不见我的,就是看见也无非是个黑黑的轮廓罢了。
就这样躺下,就这样有点胆战心惊,又十分满足地躺下,这毕竟是我如愿以偿地躺进了教员监号里的床上,不管以后如何,我就这么可以放心地躺在监狱的监号里,这充分证明我可以在这安心的服刑,至于其他也只能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江湖了摸着石头过河了。
对了,我还发现一个和看守所,以及集训队晚上解手不一样的地方。这就是在看守所和集训队,马桶就像水桶一样的黑红色的塑料桶都是在监号里放着的,而老犯人的马桶都是放在号外,我觉得好奇,这咋解手呢。就见那个刘猛拿着一个形同家里往壶壶里灌油时,用的上面呈圆盘子型,往上有个高起裹着“盘子”的檐,中间有个由上到下形成由粗到细的管子,只不过家里用的这样的溜子监狱解手的这种溜子大,而且向下拐了个45度的弯,这个弯顺着门面上的一个洞通向外面的马桶,这样马桶既不占监号里的地方,而且把很大的尿骚味稀释到了院里,保障了家里的空气质量,按理这都是一种环境下的重大发明。正是一方水土养育了一方人,一种环境开发了人的一种智商。
换个新的地方,我睡不着,正想着心事,就听见床下有人叫喊:“哎呀,我的头疼,我的头疼,谁给我捏捏头啊。”我寻声往下看,是从石宝的床下发出的。后来才知道这个人叫白浪,也和石宝一样是个杀人犯,也同样被判的是死缓,只不过他已服刑12年之多。在这里都是服刑的,没有谁是谁的丫鬟和保健医生,老犯人肯定都不会给他捏头按摩的。他这喊声是直接冲我和石宝来的。我当然不会理他。这是一种最明智的选择,这些人都是好请却送不走的瘟神,一旦有了第一次,那你就得甘心天天无条件当他的奴隶,最终会被他牢牢地捏在手心。
这时就听他的上铺传来了下床的“呲呲哗哗”的声音,是石宝。石宝可能在看守所呆的时间短,有些“叨叨”不明白,也可能是徒刑太大,总想找个可以依附的老犯人以后照顾自己,所以他下床了。
透过监院从铁窗伸进来的灯光,能看见石宝只穿着秋衣秋裤,监号里的暖气不太暖和,或许石宝因为自己背负重刑,已经麻木了神经,就像冷血动物已感觉不到了温度。
他下来,站在他的下铺。声音夹杂着颤抖:“白老师,我没学过按摩,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试着给你捏捏头。”这时再看白狼,他可能提前做好了准备,所以他只脱了裤子,用被子缠住,上身只脱了套在棉袄外面的单衫子。
这时他脊背朝外:“好吧,你随便捏捏头,柔柔肩,给我活活血。”
石宝便开始了给白浪笨手笨脚的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