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这个来接见吉占中的干巴巴的瘦高个子女人,我心里想这就是他每次“床震”陶醉时嘴里轻轻呼唤的“俐”?我正在挖空心思地想着这个放在脑子里没有解开的谜团。就听见妻子叫我:“马上接见就要停止了。你还要啥吩咐?”。妻子的喊声把我拉回到了现实。
我想了想,觉得对我来说把稿件投寄出去就是最大的事了。对家里来讲不管生活有多苦每个人都平平安安就是我最大的安慰。想到这我就感触地说:“也没啥,你和孩子,还有母亲只要身体好,家里平安就能让我放下心来好好改造,只有这样才能使我在改造的路上快马加鞭。”说着话的时候,我内心十分愧疚:“好好抚养孩子,我欠你的只能等回去还了。还有以后来的时候什么也不要带了。这里每月有块钱的生活补助,除过购买牙膏外,解手我习惯了用废报纸。报纸在教学楼上多得是。这样计算下来,监狱给的生活费还绰绰有余。只图母子平安就好。”我又想了想说:“但每次要买几本稿纸和几只圆珠笔芯,写稿子用。还有买上两疙瘩咸菜就足够了”说这些话的时候是早已下了决心的,今后我就思谋着这样过了,能给家里省一分是一分,不能在给家里增添任何负担了。接见结束了,母亲还是用那个圆圆的塑料保温桶提来了羊肉饺子,剩下的就是王致和豆腐乳,鸡蛋炒咸菜等。
接见结束了,母亲看着我圆圆肿胀的脸一直在流泪,我知道母亲心疼我。但坐了监的犯人哪个不是父母生的?我要真正投入改造,要过的第一关就是能受得了生活上的艰苦。
倒是吉占中妻子给他带来的东西挺多,毕竟人家孩子都工作了,妻子也是个高中数学教师,有着固定的经济收入。吉占中站在接见室传递物品的里侧,嘴还是高兴成了“”形,有一整袋子足有30斤的苹果,还有一箱康师傅方便面,一箱火腿肠。看着这些东西我都眼馋,心里想这个看上去风都能吹倒的瘦干女人还这么大的劲,把这么重的物品都带进来了。
我正目送着母亲和妻子下楼就听见吉占中喊:“林峰,帮帮忙,给我搬些东西。”“好的,没问题。”因为我手里没啥东西,出点力气还是有的。再说了床下床上的帮个忙也是应该的。我把我的那保温桶和王致和豆腐乳等放在他的那箱火腿肠上,然后把火腿肠的箱子落在方便面上,其实这些都没多少分量的。吉占中只管背上那一袋子苹果,我就这样帮着他满载而归。回到监号,吉占中脸上光彩多了,那高兴劲用语言是无法描述的。他回到监号,首先解开那袋子苹果:“林峰,你出力帮忙了,给你两个。”说的时候他就往我手里塞,我笑着挡了回去:“吉老师,谢谢。出点力是举手之劳的事,不用客气。”我很认真的说:“吉老师,我从小就不能吃苹果,吃苹果倒牙牙发酸的意思。”说完笑笑,提着那筒还热着的饺子离开了监号。其实我不是不想吃,看着那苹果我就一直往肚里咽着涎水。但我决不能让别人认为我是一个见了别人的吃食就没有自尊的软骨头。在监狱这个地方我必须能吃得苦中苦。
我提上饺子来到了学习阅览室:“哥,你看和上回一样,还是羊肉饺子。我们还是一人一半。”这是母亲来接见的第三次,也是第三次带来的饺子。前两次也是我和魏志强像数个似得,评分着吃了。因为我们就像是亲兄弟,在魏志强的学习阅览室里的抽屉里有两双筷子,这都是第一次我们一起吃饺子的放到这的专用品。
我打开保温桶的盖子,浓浓的羊肉味扑鼻而来。看着饺子我的口水只往出流,再看魏志强也一样嘴唇一直往里嗦,那是极力控制涎水往外流的动作。是啊,面对这一筒饺子,就像是饥饿的豺狼好不容易逮住了一个可口的猎物。
晚上,我搬个马扎出来坐在南墙根上。现在南墙根已不是我的专利,因为随着温度的升高,许多人已不再喜欢圪蹴在窄小的监号里了。外面的空气比较新鲜,空间也比较大,能让压抑的心灵得以释放。除过搬着马扎坐着的,还有些人在不大的长方形的监院里东西方向来回走动。相比之下监院里热闹了起来。
我坐下不久,那个吉占中也搬个马扎坐到了我的跟前。他今天特别兴奋,脸上也发起光来,就像在脸上涂了一层透明的油彩一样亮亮的。
吉占中每次老婆来接见就特别兴奋,就像是在单位时和朋友饮酒半酣时,有的人就特别兴奋,精神特别激昂,话也滔滔不绝。人常说:酒后吐真言。要是到了这个时候,你只要问醉酒的朋友啥他就会着啥,就像服了nn,已经由不得他自己。过后他会短暂的失忆,对原先所有自愿“交代”的事情也全忘得一干二净。我想这个吉占中可能见了老婆就像喝多了一样吧,正处于无比兴奋期,要不凑这个时候探听他一些不为人知的谜团?
吉占中坐在我的身边,不用你搭话,他就口若悬河:“林峰,我们真的有缘啊,你看看,你一下队我们就是上下铺。而且一到最关键的时候,我就站出来帮你。他妈的,那些人算个菜鸟。我就看不起他们,也知道他们是什么东西。”他说的时候,也不像原来那样小心翼翼,就像换了个人似得胆子大了许多。说话的时候,他的脖子还硬硬地往上一翘一翘那的,和醉鬼说胡话一样的表情。只见用手指着我,脖子一梗:“不过我说你啊,你真的不够意思。”他的话使我一愣。“林峰,你写的那篇文章女儿,别太想我,在里面有个情节,说的是女儿给你捡回烂果子的事。女儿给你拿来的烂果子你吃了。写的很感人,我看了也掉泪了。”他又指着我:“你说是不是你这样写的?”我压根没想到这个吉占中还记住了那篇文章,我只好点头:“是,有这么回事。”这一下吉占中更来劲了:“可我今天给你两个又好又大的苹果,你咋不吃,还说啥倒牙?”我知道隐瞒不过去就说:“我家里穷,不能与你相比,这次吃了你的苹果,下次却不能用其他的物品送你相抵,就欠了你的人情,所以我宁愿咽下口水,也不吃别人的东西。”“错!那是你的劳动所得!”吉占中说完,我更加雾水重重。这时吉占中就说道:“就是你劳动所得。你帮我搬了东西。要是其他人帮忙搬运,也要分的一点搬运费的。”我一听哈哈大笑:“吉老师,你就别说多心了。不是你的东西我不要,其他人的东西我也是全部拒绝。再说了,我帮你也是顺路捎上的,没什么搬运之类。”我郑重其事地说:“我记得一句话:拿了别人的手短,吃了别人的嘴软。尤其监狱这个地方。吃上别人的一次,就可能有几次、有好多次,这样在别人面前就会得软骨病,见了别人自认就会理虚气短,到头来就会失去最起码应有的一点尊严。我不给自己开这个口子,也不给别人这个机会。”吉占中心怀敬佩的看着我:“在这个地方,没有几个人会和你这么想的,也不会有几个人能象你这么做的。有时候也不要对自己太苛刻了。”我没表态,但我知道,这可能就是我作为一个犯人应该坚守的最低底线
在监狱这个地方,有时候你的举动虽然谨小慎微的却逃不过别人的眼睛,有时候你大大咧咧的却没人在意你的行为。我看吉占中真的处于兴奋“酒醉”状态,也为了转换一下话题。就试探着问吉占中:“吉老师,我嫂子叫啥俐来着?这个名字特别好听,人也是文文静静的,既美丽又有气质,这就是高雅端庄吧。”我这一说,吉占中直愣愣地的瞪着我:“你说什么俐?什么你嫂子?”我赶紧说:“就是嫂子的名字呀。”吉占中一听就摇头:“林峰,你别拿我穷涮了。我听这话咋像嘲笑我?你嫂子也不是什么俐,名叫赵翠珍。她啥还气质高雅,简直就是半根朽木。她在床上就是一个活死人,就是一具僵尸。”我见他见了老婆就眉开眼笑的,老婆不来也是心神不宁的,咋老婆一走就像变了个人似得?
吉占中见我不语,就说:“就是她太文静了,文静到了不解人间风情,才使我犯了这么大的错!”我看着他瞬时有些陌生,怎么犯了罪不在自己身上找根源,还把错误都归结到他人的身上简直是农村里的一句话:“驴不走怨抽棍”。
不过,我还是没探听到“俐”到底是谁?我还要继续追问。今天一定要他听到对他的“俐”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