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深。

圣人堂中的李淳正在祈祷，他做了天下人不齿的事情，用人命炼丹，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他认为自己是为了救更多的人才帮昌平炼丹，可是那些枉死的人，不也是生命吗。

他发现云层之上有人，回头看着天空，眉头紧锁。

显然他已经知道来人是找他的。

韩江发现李淳看到了自己，想必这个门主的境界也是破了十二阶，这是他没想到的。

也不必再隐藏身影，直接按下云头，落在圣人堂前的院子里。

这里只有李淳一个人，其他圣人门的修士都被遣回家中，或者去执行其他任务。

“贵客藏在云里，不知所谓何事？”李淳隐约感到有些不安，在朝天城能够御剑的人很多，可是能够驾云的很少。

“来看看你的丹炼的怎么样了！”韩江跨步入门，看着圣人像说道。

开门见山，不用再啰嗦。

二人都看着初代圣人像，心里都有些感慨。

殿里冷清，好像预示着圣人门的凋敝一般，初代圣人，袁圣人的雕像显得有些落寞，祭拜的香案上，插着三根香，几缕烟气飘摇，被微风吹散。

已经燃烧到底部了。

这个殿并不大，除了一尊圣人像，就没有供奉其他的人。

香案前还有一个金盆，那是焚烧妖画的法器，韩江能感知到这个法器的强大，里面还残存着一些诡异气息。

李淳去拿出新的三炷香，打算续上去。

“其实，已经没有必要再续了。”韩江看着李淳拿香走到香炉前。

“不能忘了圣人。”李淳没有停下手上动作，把三炷香放进万年灯里。

万年灯火焰摇曳，竟然有些要灭掉的意思。

李淳手有些发抖，不是因为害怕陌生的来客，而是他手中的三炷香，无论如何都点不燃。

“圣人受人香火，是因为他为天下人做了善事，当他不在庇护世人，香火就没有意义。”韩江看得出圣人像的气运已尽。

李淳又尝试了两次，发现连圣人都不愿意再接受香火。

陌生人的话他听得明白，而且这个人一进来就说关于炼丹的事情，那么，这人一定是知道圣人堂炼制人丹的事情，只是不知道风声是如何走漏的。

圣人堂里安静了一会儿。

有圣人门的弟子跑进来，要跟李淳汇报事情，发现有陌生人在堂上，就闭了口。

“什么事，说吧，圣人像面前，有什么不能说的。”李淳让弟子说话，语气有些愤怒，作为门主几十年，他的心境此刻有些乱了。

即便圣人门做了一些亏心事，他还是希望用这种坦荡的方式，证明圣人门的光明。

弟子连忙低头，声音有些颤抖：“七贤府，没了。”

“什么？”李淳好像没听懂弟子的话。

“七贤府成了一片废墟，七贤死了，都成了灰。”这话是韩江说的，他替弟子把话说完整一些。

弟子惊愕，抬起头看着青衫陌生人，他只是得到消息，说是七贤府被毁掉，七贤下落不明，没曾想眼前的人竟然直接说七贤成了灰，好像他亲眼目睹了一般。

“下去吧。”李淳大致猜出什么事情的原因，让弟子离去。

等弟子走后，李淳跪在圣人像面前。

“弟子错了，圣人门毁在我手里了。”李淳闭上双目，神情悲戚。

韩江没急着动手，他来这里，就是要杀掉李淳的，一个已经没办法守护苍生的圣人门尚能接受，可一个杀人性命的圣人门，没人愿意接受，更何况，圣人门是金刀司的一道坎。

韩江把所有信息整理后，已经知道圣人门背后最大的力量，就是昌平，在西郊皇陵。

如果真的如此，眼前的门主已经破尘，那昌平的境界会是如何呢。

李淳一定知道很多事情，关于昌平的一切都知道，只是如何让眼前的男子开口说出来，是个技术活。

“知道错，就改啊。”韩江说道。

“改不了的，如果能改，当初就不会一错再错，我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李淳听说七贤府被毁，七贤死了，整个人好像顿悟了一般。

韩江没再说话，打算等李淳的心情平复一下再说。

一个内心一直受着煎熬的门主，突然听到厄运降临，想必也没那么容易平复。

七贤府对于圣人门来说，是一个标志，那是圣人门走在人世的象征，七贤在江湖人口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代表，是官修的门面，如今圣人门的招牌被摘了。

“是你杀的吧。”李淳心情平静一些，说道。

“没错。”韩江没打算隐瞒，人就是他杀的：“七贤这么尊贵的地位，满城到处抓流浪汉，实在看不过眼。”

“也好，也好。”李淳有些释然，苦笑道：“终归是愧对圣人，地下如何面目相见呢？”

“既然你知道自己是错的，可否把背后的事情跟我说说，圣人门不会无缘无故炼制人丹。”韩江认为此事的时机刚好合适。

李淳从蒲团上站起来，回过头看着韩江：“公子如何称呼，可是哪个仙山的弟子吗？”

他无法断定韩江的身份，也不相信他是仙山的弟子，因为仙山的弟子没有这样高的境界。

“在下韩江，住在朝天城的普通百姓。”韩江说的是实话，不过隐藏了在炼妖司任职的部分，而且就算他说自己曾是画妖师，李淳也未必会相信。

一个画妖师能够驾云？能够单人灭了整个七贤府，还杀了七贤。

说书人都不敢这么讲啊！

“好吧，韩公子，此行可是为了取我性命，为死去的百姓复仇？”李淳问道。

韩江想了想，说道：“的确来杀你的，不是为了几个百姓，圣人门已入魔，已经回不了头。”

就像尝到血腥味道的狗，不会停止对血腥味道的怀念。

今天圣人门敢杀戮几个百姓，将来就敢屠戮一个城。

李淳认可韩江的说法。

“的确回不了头了。”李淳有些茫然，看着圣人像，希望能得到一些指引，不过圣人已经死了好多年，如今圣人堂不过是一尊雕像而已。

沉默，许久。

“你自尽吧！”韩江看出来李淳已经完全丧失战斗力。

李淳在脆弱的时候，韩江用心眼术得到了对方的境界，破尘下境，本来跟自己就隔着好几道，加上这个状态，他也不想虐菜。

一个圣人门的门主当成个可怜兮兮的傀儡，也的确够可悲，真是给这尊圣像蒙羞。

当然，韩江对于袁圣人也没什么好感，毕竟龙五现在算是自己朋友，自己的老友。

而这个圣人曾欺骗过自己的老友。

听到自尽两个字，李淳愣了一下。

我当画妖师三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