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礼为了兄弟的事极是热心,当时就在前来报名的年轻牧子当中挑选起来。捏捏这个的胳膊、拍拍那个胸脯,在一百二十个人里挑中了十人。许多多连被挑选的资格都没有,气呼呼地跑回家去找他姐许不了。
不一会陆牧来了,冲着高峻一个劲地作揖:“救救我吧高大人,你就让我多活两天吧。”这样,经高大人特准,许多多被录用了。
薛礼说,“进了护牧队,不是为了出风头,想出风头的,立刻就走。”没有人吱声。
薛礼又说,“将来,自己和同伴同时有危险,要先救同伴,做不到的立刻也得走。”众人面面相觑,薛礼把随身带的铁弓拉出来往众人面前一放,“谁能拉开这张弓?”
有牧子们跃跃欲试,脸胀得通红也拉不动,一连试了十几个,没有一个人行。高峻也手痒,说,“我试试,”拿起弓来就觉得很沉,与自己的乌龙刀差不了几两。高峻站好后,左手推弓背,右手拽弓弦,一使劲也只拉开了七成满。高峻说,“不要说瞄准了,拉着都费劲!”
薛礼把弓拿过来,抽出一支箭,眼往上瞄了瞄,见高空中有只苍鹰悠闲地张了翅膀滑翔。薛礼拉弓如满月,对上流星似的就是一箭。众人紧跟着仰面向天,也没看清楚箭是怎么飞上去的,只看见那只苍鹰身子一歪跌落下来,“噗”地掉在地上,那支箭正好插在鹰的胸脯上。
众牧子们吐了吐舌头,无不心中佩服。
薛礼道,“你们拉不开这弓不要紧,但若是按着我说的做,将来遇到比我厉害的人,他也不敢对你们有一丝的小看。”众人都在想薛礼的话时,薛礼又问,“自己和同伴同时有危险,先救谁?”
众牧子顿悟,同声答道,“先救同伴!”
薛礼道,“正是!每人只有一双眼、一双手,临敌时要是自顾自已,就被敌人各个地击破了。先懂得了这个道理,才有资格学射箭、格斗的技法。”
薛大哥这一番话下来,众人受益非浅,高峻也有顿开茅塞之感,知道薛礼是诚意来教。等罗得刀领了箍桶的师傅来,高峻又把他叫过来,让他按着薛大哥的要求去置办器械,并着重说,“弩弓要买七连发的,四连发的不要,不要心疼银子。”
晚上,刘牧丞背了刘采霞回到她的租屋,低着头把饭做好,端到刘采霞的面前。然后自己找个矮凳子坐下,还是不说话。
往常,刘大人把饭弄好后就回去了,今天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刘采霞大为奇怪。这半个多月来,刘大人总是按时出现在她的面前,比钟表都准。这个人不苟言笑,却处处体贴。处处体贴,却从无半点逾越。刘采霞都觉得有点离不开他了。
见刘大人这样,刘采霞轻声问,“是不是从明天起就不背我了?”
刘武抬起眼看着她,“采霞我心里有句话是要对你一个人说的,都憋了一天一夜了,也不知从何处说起。可是再不说,连我也会受不了了!”
“刘大人你说我听着。”
“我觉着你是个好女人,我知道不该骗你,更不该骗自己但你得知道,我是为了你好。”
“你倒快说啊!要急死我!”
刘武下了决心,“是这样嗯其实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你能不能搬到我家去?你看你这里就自已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只要你同意,我去和高大人说,武氏那里你也不用担心。”
刘采霞的心嘣嘣乱跳,“刘大人,你就拿这话来骗我吗?你骗人也与别人不一样,先说出来是骗。让我当成真的多好虽然我家里”
“哦,要不我也不会说这话,昨天从定州来的那人,是高大人结拜的薛大哥。他绕道来柳中牧给你捎了个信儿说你家里那个人已经把你出了他说你常年在外,也照顾不了家里他带了女儿又找了个富家遗孀。据薛大哥讲,现在父女俩过得很好。”
刘彩霞眼睛定定地看着刘大人,不一会眼中就转出泪来。心说定州这赌鬼难道离了这么远都能懂一回人的心思?一时心里说不清是悲是喜。
刘武慌忙道,“我说错了?你同意吗?我一定想法把女儿找回来同意就点个头你别光哭好!我这就去找高大人说!!”
第二天一早,刘采霞还没起床,就让门口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惊醒了,正自狐疑。只见高大人家的柳夫人、谢氏、樊莺,还有高畅大小姐、杨丫头满脸喜气地进来。
柳夫人笑道,“刘大人果然老成持重,到现在还把新娘子蒙在鼓里!”
高畅说,“愣着干什么?我们胆子再大,也不敢这么把你们抬过去!”
说着从众人身后抬过个大妆匣,人们抖出大红的新衣,帮着刘采霞穿上,匆匆替她梳好头、打扮整齐,扶出门来。
刘采霞看门外停了一顶花轿,刘武胸戴红花,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站在轿子旁,远处街上高大人正与几个人嘻嘻哈哈的说笑。村中陈、陈九媳妇等人也忙活着。刘彩霞糊里糊涂让几个女人们塞进轿子,听着唢呐声响成了一片。
两家就一条街斜对面,很快到了。刘采霞让人扶出来,看到武氏站在门口,脸上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对她说,“还不叫姐姐。”
高峻正在街上与几位同僚说笑,看到交河牧王允达副牧监骑马,带了随从由村头过来。王允达一眼看到了高峻,一抱拳道,“高大人,别来无恙!听说刘牧丞今日大喜,我也来凑凑热闹。我还听说高大人前些日子带人到大漠里转了一圈儿?哈,回来没少什么东西,就少了一百多根牛尾巴,哈哈,我听说那种地方烧饭都是用牛粪的,哈哈哈,是不是牛粪烧完了才烧的牛尾巴?”
高峻看了看身边的陆牧监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心里冷笑一声,消息就是从他这里透露出去的,看姓陆这老家伙三番五次地打听村子搬家的事情,成他也搅到王允达这伙人中间去了。
“王大人,难道你没听说我还白得了一百三十匹马?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眼下我柳中牧已有如假包换的马匹四千一百出头!嘿嘿,年内就算是有一半母马偷懒,今年柳中牧也能挤到上牧堆儿里去了。没办法王大人,刘武人长得俊,又升官又娶媳妇,好事就是多!”
高峻明确告诉王允达,一旦柳中牧晋升了上牧,刘武又会连升两级,由从品上阶到了正品上阶,言外之意,你王允达还不是同样低过我两阶?
两人话里明枪暗箭地、随众人入了席。高峻暗想王允达这副乐到癫狂的样子,也许恰好说明了他的心虚。心虚过后是疯狂,真的要小心了!
高峻也不理他,只顾与同桌的薛礼大哥推杯换盏,边聊些护牧队操练的事情。罗得刀已经采办了弓、弩、长刀、牛皮甲等器械和护具,练臂力用的石锁也拉了一大车,大小有好几套。入选护牧队的年轻牧子们操练的劲头高得狠。
“兄弟,你还别说,那个叫许多多的力量虽不算大,但是做个弩手,一定是非常称职的。”薛大哥说。
高峻喝了口酒,忽然有些闷闷不乐起来,“大哥,有些从不被人看好的人正一天天的好起来,简直像是脱胎换骨比如这个许多多。但是有些人本来还像个人,却越来越不像了你说我要不要对他们客气?”
薛礼道,“那说明他原本就不是人,只是让日头晒得再也穿不住外套罢了。外套一脱,就不是人了!兄弟你行事只要光明磊落,借鉴太阳的胸怀,谁又奈何了你。”
两人正在低语,就听王允达的桌上哗啦一声,有不少的杯盘碗筷被人扫落在地上。二人一同往那里看去,只见交河牧副监王允达脸色极难看地站了起来,嘴唇哆嗦指着一个不知什么时候进来报信的手下破口大骂:
“你nn,还能不能做点事?怎么搞的!本来我牲口就少,真是越渴越吃盐!嘿!看来我这副监也”王允达看了看高峻这边,止住了话头,看着眼前这个唯唯诺诺的手下,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挥手“啪”地扇了他个嘴巴道,“还在这里现眼,滚!”
随后,他也匆匆穿起外套要往外走,高峻大声问道,“王大人,你出去穿外套做什么?外边的日头可毒啊”
王允达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答话匆匆而去。冯征本来就在王允达同桌,此时笑嘻嘻地凑过来低声说,“高大人,方才王大人的手下来报,交河牧场出了大事!不知何人在草料里下毒,已经有十五匹马死了,另有五十匹马也不妙!”
“你去,弄两条狼狗,一个大门拴一条中午马料停一顿儿,只拣三匹马喂了看看,如果没事,晚上再全喂上!”
听了高大人的话,冯征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飞快地出去了。
“兄弟,就看你这反应,我相信了,对胡人那一战也不算侥幸不过,你就不多安排些人吗?”
高峻举杯,“大哥,冯团官听的不仅仅是事儿,他一定还听出了我对这件事的态度和办法他会做好的。”
薛礼冲他挑起了大拇指,与他碰了一下杯子,然后一饮而尽“兄弟,怎么好手下和好东西都让你碰上了呢?宝刀、宝马弟妹们你那马可是汗血马,知道吗?”
高峻摇头,“一次也没见它流过一滴血汗,上次和胡人打那么厉害,它也没出一点汗,不过挺通人性的。要真让你说中了是汗血马,大哥,我就把它送给你,以慰你爱马之心。”
“难道是我看错了?”薛礼摇了摇头,又喝了一杯。
五天后,薛礼拉水的木桶箍好了,占据了牛车的整个车葙,比他原来车上那个大了一倍。车轮也加固了,车轴里淋了足有半斤香油,精选的一头体壮牦牛架在了车辕里,薛礼与送别的众人挥手做别。
高峻动情地道,“大哥回来时,一定从柳中牧经过。”薛礼答应,与罗得刀一起往西州去,罗得刀带了一封高大人给户曹孙玄大人的亲笔信,相信薛大哥不会遇到一点麻烦。
有两个口音生硬的村民到新居工地上找到万士巨团官,要求干活。万士巨看二人体格健壮,立刻就答应下来,让他们到工地上去运砖。眼下工地上就缺这种人,再有些日子,高大人要求的第一批新居就得交活儿了。
刘大人的热情像是深埋在地底的火山,只要给他一个喷口,他的热情会熔化掉一切。晚上等客人们散去,刘武的手轻轻抚摸着刘采霞细腻肚皮上的刀疤,让那里像是开了一朵小花。
高峻在牧场里忙了一天,检查各个马厩中马匹没有什么异常才放心。
这都要归功于刘牧丞,他制定了一套与众不同的饲养方法,让柳中牧马匹的整体状况一天天变好。比如一条:洁泉美料,厩凉栈温。给马匹饮以清洁的泉水、饲以精美的草料。新建的马厩更能够保证夏天凉爽、冬天温暖另一条:翘足而陆,交颈相靡。说的是定期让马追逐奔跑、相互亲昵惬意,让它们在自由自在的环境中成长。
两个大门口也拴上了体型高大的狼狗,守门的军士也被冯征特意叮嘱过,任何生人不得入内。看过这一切之后,见时间已晚,高峻低头往家里走,他没有骑马。
半路上有条黑影抽冷子跳出来,对着高大人的脖子就是一刀,高峻一缩脖子,第二刀又向他肩头砍来。高峻躲过第二刀,一掌砍在那人的手腕上,刀掉了。
高峻让此人的突袭惊出一身冷汗,一点不敢大意,凝聚精神招招紧逼,让对方没有拣刀的功夫。几个回合在那人屁股上踹了一脚,一个女人“哎呀”叫了一声,蹬蹬蹬往前跑了几步,顺势一跃,隐入路边的树丛里不见了。
高峻由地上拣起一柄弯刀,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