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得刀应了一声,领了王别驾去牧场里找高大人。临迈步之时,王别驾悄悄对兄弟王允达使个眼色,也让他跟上。王允达用手捂了火辣辣的脸跟在别驾大人的后面。他带来的那四个人扔了蒲草垫子追在后边问:“王大人,我们还占不占地儿了?”王允达不好当了人回答。四人没得到王牧监的明确指示,又追在后面问了一遍。
王允达走在罗得刀和他哥的后边,让人问得不耐烦,扭回身来闷声在一人屁股上狠踢了一脚,指指自己的脸也不说话。四人想了想,夹起蒲草垫子灰溜溜地撤了。
王别驾等人在柳中牧场的议事厅里见到了高峻。王达长话短说:郭都督经过深入考虑,决定对西州柳中牧、交河牧的机构作一下调整。他说到这儿,王允达才明白为什么大哥会让他随了来。他那颗因为损失五百匹马而提了十多日心脏再一次跳得没了个数。
高峻问,“不知郭大人是如何安排的?”
王别驾道,“郭大人说,皇帝陛下对高峻大人的官职是下了专门旨意的,这个任谁来了也不能随意变动。而且五品往上的职事官要经过吏部审核,权限并不在州府。眼下鉴于柳中牧三位牧监职位上的矛盾,以及交河牧因近期的损失已经不足中牧的规模,这才决定对两个牧场进行合并。”
在场的几人马上就明白了王别驾话里的意思,第一个感到失望的就是岳青鹤牧监。本来柳中牧的马匹总数已经到了五千多匹,怎么说这些人都要水涨船高地往上迈两级,但是别驾大人的话让他的这个希望之火灭掉了。
郭都督的意思很明白:西州没有权限升一个从五品的官职,而太宗皇帝除了高大人之外并没有提出给别的人加官。如此一来就算柳中牧已经达到了上牧的规格,吏部那些看着皇帝眼色行事的官老爷们也不会欠欠儿的再提这件事。
第二个心里晃上忽下的是陆牧监,他眼下就是中牧副监,从六品下阶。很明显柳中牧和交河牧合并之后一定就不会再是中牧了,怎么也会是实打实的上牧规模。那自己这个副牧监会不会按正常的路子上升到正六品下阶呢?
陆牧监想,如若这样提升自己,并不会触碰到从五品这道线,西州是有权利的。那样一来自己岂不是与岳大人平起平坐了!可是一想这未免太让岳青鹤难堪了。因此他伸了脖子想听王别驾的下文。
还有一个就是交河牧的王允达,他最关心的是自己在这样的变革中会捞个什么样的位置。如果两座牧场不合并,那他几乎就是面临着降职一条路了。现在合并了,又是他大哥亲自来传达郭大人的这个安排,这里面莫不是自己的大哥从中使了什么力气?
几个人中最是心里踏实的就只有两个人:高大人已经听出来,不论怎么样变化他这个唯一的从五品是不会这变的。谁让皇帝陛下特意下达了旨意呢?今天就是自己与岳青鹤牧监在职务上划分清楚的日子,因而他不着急。
再一个不着急的就是牧丞刘武了,不管怎么变动,只要高大人稳坐最高处,他刘武就永远只须踏实做事,自己最烦的那些欺欺诈诈、勾心斗角的事情就不会找到身上来。
众人等了一会也不见王别驾再有下文,首先是王允达憋不住劲了,“哥你倒说呀,郭大人是怎么安排我们这些人的?”
王允达瞪了他兄弟一眼让他住嘴。掐住后半截话不谈,反而训斥起他兄弟来。“你不好好地在牧场里做你的事,跑到人家工地上捣乱!若不是我一步赶上,谁知道你是在做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又对高大人道。“我这兄弟心眼不多,就是个傻实在,以后他有什么做得不到的地方你尽管替我抽他!”又说,“牧场村里面旧房子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总归大家要拧成一股绳嘛,总这么两半着怎么行允达,你从此后一切要听高大人的。绝不能再顶牛。”
王允达还是第一次有大哥在身边,心里的底气也足,大哥的意思他懂,明着是说自己兄弟,实际上是做给另外的人看的。
王别驾又问,“不知高大人你对旧村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如果事情做不妥当,就成了我们从兜儿里掏银子,帮那些村民们买新房了。”
高峻还未说话,罗得刀接着说,“别驾大人,郭都督让我陪你来这趟,实是还有另外的事情。就是牧场村山北那大片的荒地,郭都督已经同意给牧场做自种的草场了,今天州里的批文我都带来了。”
罗得刀的话让高峻心中有了底,他对王达说道,“这件事我二哥高峪也损失了不少的银子。要是从我这里说,绝不会为了自己兄弟的银子就改变原来的规划。既然郭大人已经同意了自有草场用地的批文,那旧村子的地址还是准备要用来做晒草场的。”
王别驾一听,心说我那两万两银子算是让风吹走了,他心中虽有不快但还忍住了不表现出来。但是王允达立刻就跳了出来,“那怎么行?我们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便宜了那些村民!”
高峻也不理会,心说是我让你来的?你银子烧手关我屁事。本来高峻还有些不忍,现在却是一点都不可怜他了。只是问王别驾,“牧场中的职事安排,我郭叔叔到底有没有什么话?”
王达清了清嗓了才说道,“郭大人说,高峻大人是皇帝亲封的从五品,职位在两座牧场中又最高。郭都督说这件麻烦事他也懒得理、一时也理不清。因此说自高大人以下所有人的使用都交由高大人决定,事后只须把人事情况报给西州府备案即可。爱怎么办怎么办。”
他的声音不算大,王允达立刻就安静下来。敢情他哥王别驾此次到牧场里来,一点作用都不会起,他只是个传声筒!王允达偷偷看了一眼这位高大人,就见他眨着眼睛,似乎也被这个消息惊到了。
除王达以外的几个人瞧着高大人,试图由他的脸上看出自己的身家性命一般。想不到在场的这么多人。竟然要看一个年轻人的脸色。他可千万、千万、千千万万别不高兴了,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把哪个人撵到马厩里去添料。
“高大人,你是怎么想的?”王别驾试探着问。
半晌,高大人才说道,“郭叔叔倒会省心,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我也得好好地斟酌一下一时间恐怕拿不出个像样的主意。”
王别驾道,“那你总得给我个准信让我回去向郭大人复命吧。”
高峻说,“这好办,大人你自管回去,待我和岳大人、陆大人、刘大人商量过后。会派人把最后的决定送到州府。”
王别驾起身告辞,他也看出今天是等不到高峻的准信儿了。临走时又厉声训斥他兄弟道,“莫再给高大人添乱,小心我收拾你。”说罢,在众人的拱送下,跨了马带了随从走了。罗得刀心中想着夫人一人在家,本来有好多话要对高大人说,此时也没有功夫,就与王达一同回了西州。
这时在柳中牧场里就只剩下了王允达一个外人。有心趁着人不注意悄悄地溜出去,心里又有不甘。于是就半推半就地留下来,想听听这班人是如何研究的,因而意意思思地有些尴尬。
高峻也不理他。与自己这边的几个人只拣些无关的话来闲聊。这些人都看出了高大人的意思,一齐将后脑勺儿对了王允达副牧监。这更让王允达感觉自己的前边漆黑一片,找个由头告辞,也听不到有谁对自己客气两句。出了门上了马。寻思了寻思,就往西州追他哥去了。
高峻的心里当真是一团乱麻,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瞧着王允达走了,高大人只是对剩下的人说,“既然是郭都督的意思,我就不能草率,容我回家好好想想。”于是众人散了各回各家。
刘武临走时对高大人讲,他中午时已问过刘采霞,刘采霞说她女儿今年四岁半,样子和甜甜长得差不多,不过在左耳垂背后有个红痣,就是姑娘大了扎耳朵眼的位置。
高峻道,“要找到她也只有靠这颗痣了,那么小的女娃长得都差不多。”又说,“本来想给你和刘采霞放假去找女儿,可是又来了这么件事情,那些人各怀了心思,怎么也不能放你出去,只好再忍耐些日子。”
高峻回到了家,看到家里的大半家当已经打包装柜,只留了夜里必要的铺盖,这是紧等着搬家的架势。看到高大人回到家后总是若有所思的样子,柳玉如问他有什么事。高峻说,“我与你打赌已经输了,才三天不到郭叔叔就传过话来,说打算将两座牧场合并。”
高峻把让他难办的地方详细一说,柳玉如一时也拿不定个主意。这里面最难的就是四位牧监该怎么处置,交河牧那两个牧监本来差事未做好,牧场面临着降格,他们的期望也不会有多高,只是那个王允达有别驾的关系会不好安排一点最难的就数岳牧监和陆牧监两人。柳玉如分析道,“柳中牧日子蒸蒸日上,这些人都有个盼望,要是安排得不妥当,反到把人心搞散乱了。”
高峻说,“正是,看得出郭叔叔已经觉察到我在柳中牧的为难之处。但是似乎他也没有个好办法给我。他这样做,就是把主动权都交给我了。我有什么办法?夫人你晚上不睡觉也得帮我把主意拿定。”
樊莺、思晴和谢氏听到此话,也知道自己绝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只要不来添乱就行了。因此那几人吃过了晚饭早早的去休息,养足了精神天亮搬家。
而高峻就拿柳玉如做了智囊,眼巴巴地瞧着她,恨不得立时就把主意给他拿出来。
一开始柳玉如坐在桌边,拄了腮微蹙着眉去想,觉着不论怎么安排,总不能把那些能做些事的人冷落了。这样一想就觉得交河牧那两个废物就该有多远踹多远。
但是她又琢磨:如此一来也是不妥,无形中就为高峻竖了两个敌人,她可不希望高峻刚刚升了官就有人做对。可是不这么着又能怎么办?
高大人看柳玉如想得辛苦,亲自去厨房倒了水、沏了茶,毕恭毕敬地端到桌上,也不敢出大动静,就敛了声在长椅上坐着。后来柳玉如似是想得累了,也靠到了长椅上来。她说,“最好的办法是让所有人都至少做到不降职,然后再把高大人你希望重用的人提上来才行。”
高峻说,“我正是此意,不知你有什么好主意?不要有什么拘泥,郭叔叔说了,只要是从五品以下,我们怎么扒拉怎么行,他不管。”
柳玉如掰着手指头,把四个牧监、三个牧丞刘武、王喜柱、还有交河牧一个,从头想了一遍,刚说“有了!”又马上觉着还是不妥,又接着陷入沉思。
高峻看看时间已晚,不禁有些着急,从长椅上站起来在屋中转了个圈子。柳玉如道,“高大人你不要拉磨,都把我转晕了。”高峻听了,乖乖了坐下。明天一早那些人就会伸了脖子来听他的安排,而他的所有计策全部都在柳玉如这里。
直到夜深时,柳玉如才长出口气道,“你去研墨。”
高大人手脚麻利,不一会弄好了,恭恭敬敬为柳玉如把纸铺好,笔尖上蘸好了墨,双手托了笔杆子送过去。柳玉如一见“噗嗤”一声笑道,“高大人你以后不做官,去给人做个书童也会合格。”
不大一会,柳玉如就写好了。高峻拿过一看,白纸上清清秀秀地用小楷小了半篇儿,他看后一拍大腿道,“嘿嘿,连我都想不到,夫人真有你的且看我明天怎么拨啦他们。”说罢,两人心满意足爬到床上睡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