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州刺史李道珏为什么宁可输财也不承揽造船的差事,除了没那个筹划的能力之外,这也确实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一是工期,误了的话罪过就大了,二是质量,只赶工期的话,万一哪艘大船的质量出了问题罪过更大。
这可是皇帝为着再征高丽而准备的,一艘大船几百将士,一到海里船漏了,不打自乱,造船的人还能有好?
另外,这么多人一起参与的大工程,料想不到的事情层出不穷。尤其是财政上的预计花费总会超支的时候居多,赔钱的事情怎么好张罗?
江夏王面临的困难几样都占全了。他陪着皇帝出征刚刚回来,谁知道鄂州的进度会这样慢?但是谁让自己是宗室呢?他又是做大哥的,李道珏小弟可以谈条件不干,自己却是不能。但是他的压力没有人体会得到,皇命如山,万一如期完不了,至少是一脱层皮的。
与高峻的不期而遇让他的心放下了一半,他知道高峻是有些道道的,他只有全力支持才有希望按期完成陛下交办的大事。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高峻第一个主意就把进度大大提前了,沿汉江的十几座船坞框架才半个月就矗立起来,沔州和鄂州同时开建,那么就是二十几座船坞,不必等到月底前就建成了。
按着高峻的算计,只要船坞一起,按着一座船坞每月一条船的进度,不急不慌稳打细敲,明年三月前数量、质量都没问题。
更主要的是,造船的费用先降了一大块,江、汉之上四州所伐的木材已经源源不断顺江而下了,而运送木料的船却一艘未用,这趟原来看着赔本儿的买卖竟然还有了盈利的可能。有一次高峻陪着江夏王在府中喝酒,喝到了高兴处,高峻道:
“王爷,这不算完,我们一定要赚钱的,不然你堂堂一位王爷大驾坐镇在这里,不赔不赚都会让人笑话!”
李道宗说,“高都监,你可说话算话,但是偷工减料的事情不能干。赚了的话本王拿一半给你们。”
高峻道,“我不要,只要给我这两位夫人就可以了。”王爷连忙问计。
柳玉如说,沔州市面上的仙纹绫、大枣、红蓝、紫草都是此地独有的物产,眼下这个季节沔州都压了市,价格低得很呢。运木材用不到那些船了,何不把这些船利用起来,王爷叫人低价收上来,往长江下游去卖,一转手估计就是六七分的利,王爷你手里的闲船还少么?
樊莺道,我和柳姐姐这些天一直在逛,可不是闲逛。鄂州的赀布质地那样好,做军衣是没得说的。柳姐姐说,既然还要再征高丽,王爷为什么不去和皇帝说说,由王爷负责提供赀布?我们赚个南北的差价不算黑商吧?
柳玉如说,“王爷,我们可不是只顾自己赚银子,此举能成的话,沔、鄂两州那些劳累了一年的民众、枣农、织户们会怎么感谢王爷呢?”
江夏王听罢,郑重起身冲着柳玉如和樊莺施礼道,“本王简直茅塞顿开!有你们这样的女军师,难怪高大人会成竹在胸!”柳玉如和樊莺不敢当王爷的礼,笑着从座上跳开。
江夏王忽然看到了樊莺腰间的那把缠莺剑,奇怪地问道,“此剑”
高峻道,王爷,此剑是李弥大人相赠,只因为剑名“缠莺”,我小夫人名莺,见之甚喜,李大人就送给我们了。
王爷叹道,“此剑正是皇帝陛下因我平定突厥有功才赐给我的,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比你那把乌刀也差不到哪里。李弥视之如命,这可是连命都交给你们了。”
高峻问道,“这样的东西,又是皇帝所赐,王爷因何转送李大人呢?”
江夏王道,“李弥自十几岁上便跟随着我南征北战,几次负伤。那年在灵州战场上,本王中箭落马被敌将丛丛围困,是他舍死冲进来救了本王一命。我把这剑给他,实是报恩。”
柳玉如问,“王爷,李大人倒是个可敬之人了!”
江夏王,“本王有些事情并不了解他。比如他年过四十,却一直不娶。本王劝他多次他都不为所动,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只是这个人爱钻牛角尖,常常笑着笑着就悲伤起来,连本王都猜不透他的心思。不过依本王对他的了解,此人在大是大非的事情上是不糊涂的。”
高峻问,“从何而知?”
王爷道,“当年侯君集谋反大案,便是李弥先发现的苗头。”
柳玉如连忙去看高峻,看他只是一愣神连眉头都不皱一皱,很快恢复了正常。他说,“哦,有这种事,等我们忙过了这段儿,王爷能否对我说说其中的细节呢?”
王爷道,“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而且我听说侯君集唯一活下来的儿子也在西州丧命于马下了。侯门再也无人,只当一个故事,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不如我们现在就可聊上一聊。”
高峻道,“如此更好,玉如、樊莺,你们去叫些酒菜来。”
在王府中,这些事情哪里会劳动柳玉如和樊莺二人,江夏王把话传下去,不大一会儿一桌丰盛的酒菜就摆好了。
高峻先端起酒杯敬王爷,然后才道,“王爷不妨先说说侯君集此人。”
江夏王饮了酒,这才回忆着讲起来:
侯君集是三水人,这人豪迈雄壮,很早时就随入秦王幕府。他这人是很豪爽的,对待部下也好,更主要的是在打仗方面很有独到之处,总是能因时度势提出自己的不同见解。
侯君集在二十几岁便因功获车骑将军、全椒县子。尤其在诛杀隐太子建成谋反一役中出力甚多。陛下即位后拜侯君集为左卫将军,进封潞国公、后来又改封陈国公。贞观四年时升任兵部尚书,可以说陛下对他是很看重的。
“如何知他善战?”
王爷道,此人读书并不多,于战场上审时度势的本事大概都是天生的。只说九年讨伐吐谷浑一役吧。本王和李靖战前都以为鄯州以西山高难越,人马多有冻伤而且辎重难以运送,只想将敌人驱入深山便可以了。
是侯君集建议说,驱敌之策虽然容易,但未伤其根本。待大军一撤他们仍会为害地方,我们就永无宁日了!鄯州以西直至大非川一带的地势还没有高到唐军不适,可是由大非川往西随着山势再高,吐谷浑军也许仍能适应,而唐军就不成了。现在吐欲浑军并未逃入高山,还在观望,我们只要轻骑入大非川,阻止其越过大非川逃遁,那么一战可灭其国。
“后来呢?”柳玉如的樊莺同声问道。
王爷说,侯君集所说是有道理的。这是一劳永逸的法子,而且当时的战机确实很难得。吐谷浑军敢和我军对峙,就是倚仗着大非川以西有退路。这一点让侯君集一眼看出来了。
王爷说,其实皇帝对此战的目的一开始正是驱敌,而侯君集的法子无疑是更进了一步。如果驱敌入山,也许唐军一撤他们又回来,那我们是打还是不打?显然就被吐欲浑牵着鼻子走了。
“我知道这次大战时王爷是和侯君集一同出南道的,那么此时李弥大人在不在王爷身边呢?一定也立功不小吧?”
王爷道,“李弥是随我出征的,但那次是侯君集在前,本王在后,李弥是自请冲在前面,因而他是随侯君集部行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