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刚令带着李日知,一路说话,出了城门,往南而去。
郑刚令穿的是便服,后面负责保护的段保康和张老六也都是穿的便服,那辆运行李的马车已经提前离开了,他们四人就这么走走停停,犹如出城野游一般。
郑刚令指了指天空,道:“日知你看,今天风和日丽,舅舅送你去求学,那么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坐车,而是要走路去呢?五十里路,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呢!”
李日知想了想,道:“舅舅每日案牍劳形,所以想趁这个机会出来走走,顺便看看是否有合适的村姑,你想带回去当丫环,因为阿朱姐姐走了,所以舅舅你得有一个新丫环了!”
“呃,你怎么这么想!”郑刚令可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回答!
李日知哈地笑了,说道:“我跟舅舅开玩笑呢,舅舅一定是想让外甥多增加些阅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外甥年纪还所以先走五十里,长长见识!”
郑刚令笑道:“这才对嘛,你这孩子,刚才竟然开舅舅的玩笑,太不象话了!”
荥阳县城去商阳书院的路上,村落颇多,走了不过十余里地,就经过了七个村子,走到快中午的时候,到了一片树林的旁边。
段保康从后面跟了上来,道:“县尊,这片树林挺大的呢,足有半里地那么宽,穿过树林,后面有个镇子,咱们可以在那里吃午饭,所以县尊您看在穿过这片树林前,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郑刚令低头问道:“日知,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树林里面蚊虫颇多,地上或许还有毒虫,所以要休息就在林外,进林之后,沿着小路一口气穿过去,你看怎么样?”
李日知年纪走了十来里路,早就累了,听舅舅这么说,连连点头,表示要休息一下。
四人便就在林边坐了,捕快张老六取出水囊,让郑刚令和李日知喝水解渴。
进入树林有一条小道,并非是那种人来人往的道理,而是由附近乡民踩出来的那种羊肠小道,由于是随意踩出来的道,所以入口有好几个,但小道延伸进树林后,会汇聚成一条小道。
李日知他们走的地方,正好是一个入口,此时一个小男孩,看上去比李日知还要小上一两岁的样子,身后背着个大竹篓,正快步向他们这里走来。
看到入口这里有人,小男孩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这才慢慢靠近,低着头从李日知他们的身边经过,进入了树林。
李日知看向小男孩,就见他穿的是补丁又叠补丁的粗布衣服,脚上穿的是薄薄的草鞋,裤子上也全是补丁,而且因为太短,所以小男孩的两个脚踝都露在外面。
虽然小男孩并不是蓬头垢面的,还算是整洁,但脸上的皮肤,身上的衣着,还有遇到有钱人想躲的举动,说明这是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孩子。
等小男孩进了树林,段保康道:“这孩子应该是猎户家的,穷得真是够一说的,比佃农还要穷。”
“没地,又没有手艺,不受穷又能怎么办呢?”张老六说道。
两个人都没有那种同情的表情,相反,语气中充满对男孩那样的人的藐视,似乎看猎户受穷是天经地义一般。
无论哪个朝代,都是有穷有富,唐朝也不例外,荥阳也是如此。就算郑刚令再怎么努力治理,可也没法让所有的百姓都过上富裕日子。
有些猎户有田地,但有些就没有田地了,没有田地的猎户日子尤其难过,荥阳这里森林不是很多,也养不出什么大动物,就算曾经有大猎物,但很快也被打光了,顶多就是些山鸡野兔什么的,靠打这些猎物,是不可能发家致富的。
段保康忽然笑了,道:“那个孩子怕是满怀希望地进树林吧,看他那样子就是去查套子的,背着那么个大竹篓,难不成他还想套住头鹿什么的吗!”
李日知奇道:“这片树林里面有鹿吗?”
段保康和张老六一起摇头,都道:“这林子太养不出那种大猎物的,山鸡什么的倒是有不少吧,尤其是那种松鸡,味道鲜美,如果卖到镇上的酒楼里,绝对能卖上一个好价。”
张老六也道:“如果是羽毛漂亮的那种山鸡,那就更值钱了,漂亮些的鸡毛,比鸡肉都贵!”
郑刚令哼了声,慢慢站起身,道:“走,咱们进林去,莫要走散了,如果散了,那么就在前面的镇子上汇合,走吧!”
李日知也抓起了身,跟在舅舅的身边,走进了这片大树林。
众人没走出多远,就听见树林深处传来一声欢呼,声音稚嫩,估计就是刚才看到的那个小男孩,应该是捕捉到一些或是一个不错的猎物了。
紧接着,又传来一声欢呼,还是那个小男孩发出的,间隔极短。
就算是没有看到小男孩抓到了什么,光听这股开心劲儿,就知道他抓到的猎物一定相当值钱。
又走出十余丈,就听树林里面有人过来,脚踩在枯叶上,发出哗哗的声响,片刻功夫,那小男孩就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就见小孩两只手里各提着一只雉鸡,这是两只非常漂亮的雉鸡,都是公鸟,羽毛艳丽,郑刚令等人都是识货的,他们一看,便知这是两只最好的雉鸡,尾巴上的长翎,是可以按根卖的。
李日知看着两只漂亮的雉鸡,说道:“好漂亮,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雉鸡。”
段保康附合道:“是漂亮,如果拿到镇上去卖,一只雉鸡卖一贯银子都不成问题!”
张老六也点头道:“鸡毛比鸡肉都贵,有钱人最喜欢这样长的翎毛了!”
他们都只是说说,并没有想要买雉鸡的想法,当然也就没有叫住小男孩的意思,那小男孩又见到了他们,又把头低下,躲开几步,从众人的身边绕了过去。
小男孩儿跑远了,他似乎很怕羞,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的样子。
段保康又补了一句:“看那两只雉鸡还是活的,这小男孩设陷阱装绳套的本事应该不错,平常收获必丰,怎么还如此的贫穷?”
李日知道:“可能家里有病人,这样的家庭我见过,吃药把家里的产业都吃光了。”
郑刚令嗯了声,道:“你在药铺里待得久了,果然三句话不离本行啊!”
李日知却笑道:“还好,不是全身都是药味儿!”
段保康跟着凑趣道:“小的听说过一个关于药渣的笑话,说的是从前有一个老财主上了年纪,他家里有很多的美貌姬妾,这些美貌姬妾个个憔悴”
李日知叫道:“我听过这个笑话,最后那个年轻人骨瘦如柴,那些美貌姬妾却个个容光焕发,所以那个年轻人被称为药渣!”
郑刚令却没听说过,奇道:“怎么又是老财主,又是年轻人的,这笑话是怎么回事?”
李日知抢着把笑话说完,郑刚令连连摇头,小孩子年纪不大,怎么能听这样的笑话,不知是谁给他讲的,简直就是有辱斯文!
众人说说笑笑,倒也并不寂寞,一直走出了树林,到了林边的小镇子上,镇子有些太小了,没什么好的吃食可买,大家对付一顿,接着往前走,待到傍晚时分,前面便到了一座大镇子。
走了一天,虽然也不过才走了二十多里,但李日知年纪却有点儿受不了了,他道:“太累了,舅舅,咱们到了镇子上,我要洗澡,好好泡个热水澡,解解身上的乏累!”
郑刚令却是没感到有多累,他道:“这才多远的路,你就叫累了,咱们走得可是很慢的,想当年舅舅我周游天下”
“舅舅你周游过天下,怎么没听我娘说过?”李日知惊讶地问道。
郑刚令老脸一红,道:“好吧,我当初是想周游天下,只过没周游成,但起码周游了西北三十七州,哎呀,我要讲的不是这个,我要讲的是你怎么这么容易就累了呢?”
“因为我年纪小啊!”李日知理直气壮地道,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脚步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背后背着一个大竹篓,飞快地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直奔前面的大镇子而去,这个小男孩就是上午他们看到的那个!
郑刚令一指过去的那个小男孩,说道:“看看人家,年纪还没你大呢,你还好意思叫累!”
李日知看着小男孩的背影,也颇感目瞪口呆,这个的体力可真是够一说的,他不好意思再叫累,乖乖的眼着郑刚令进了镇子。
段保康指着镇上的一个小饭馆,道:“小的以前来过这个镇子,那家的月牙馄饨堪称一绝,比大酒楼做的还好吃,县尊要是不嫌弃,便由小的做东,请县尊和日知少爷尝尝。”
“月牙馄饨?好啊,那便让你破费了!”郑刚令笑道。
众人进了小饭馆,每人要了一大碗的月牙馄饨,这月牙馄饨是用面擀成一个个的圆形面皮,然后在圆形面皮里包上各种的馅儿,在锅中用水煮熟,吃时捞出来,一个一个的放在小碗里吃。
这是馄饨的一种新吃法,因为外表象月牙,所以叫做月牙馄饨,刚刚在荥阳地区流行,味道鲜美无比,深得百姓喜爱。
李日知正吃着月牙馄饨,忽然店外走过了那个小男孩,东张西望的,看样子是在找能买他雉鸡的人。
李日知心想:“他的雉鸡还没有卖出去么,他家大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