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褚摇光被陆月燕丢在了紫云顶直到半夜,吹了将近半宿的寒凉夜风,被他大发慈悲地拎回去的时候,脑子都还晕沉沉的。
睡着前隐约记得他似乎说了一句要去极北的话……然后就发了高热。
半夜,又做了噩梦,她睁开眼,入目一片漆黑,又觉额头有些沉重,她伸手一摸,好像是一叠湿润的帕子。
她捏着帕子,不确定地轻唤,“陆月燕?”
直到声音消散良久,都没听到回应。
褚摇光皱眉,她知道,他一定在这里。
“陆月燕,明日我就好了,你可别丢下我一个人跑了。”
她轻声地一字一句说完,又等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困倦又重新闭上了眼皮,沉沉睡去。
须臾,房梁之上的人才跳了下来,落地寂静无声。
绯红的耳根隐于黑暗之中——他还是第一次跑进姑娘房里做梁上君子。
他伸出手指扶上她的额头,嘴角一抿,又将她握在手里的帕子取出,叠好后再次轻放在她额头上。
他看着她,眉头皱紧。
明明是她调戏在先,他报复在后,可害她生病发烧,愧疚的却是他。
他转身,翻窗离去。
翌日,卯时三刻。
褚摇光有气无力地趴在圆桌上,等了许久,才等到陆月燕从房间里出来。
他一看见她,就无端拢起了眉头。
褚摇光撇嘴,从前他看见她都只是淡淡地瞥一眼,如今竟是到了看她一眼就嫌弃地直皱眉的地步了么。
她撑起身子,慢腾腾地走到他身边去,习惯性地去拽他的袖子,苍白的嘴角扯出一抹笑,“陆月燕,咱们走吧。”
他看了她一会,也不说话。
褚摇光皱眉,“陆月燕,你一个人走多寂寞,带上我啊。”
他淡道,“白桦同我一起。”
褚摇光,“……那我一个人待在清止峰寂寞。”
他一默,她就这么想跟着他?他又忍不住想问,但她多半又会瞎编借口糊弄他。
他沉默的导致褚摇光心中略微忐忑不安,毕竟陆月燕若是铁了心要扔她在长华,她也无计可施。
她已放出速音许多日,而阴执却这么久都没联系她,她怀疑极北出了事,正好陆月燕要去极北,她自然要跟去看看。
良久,只见陆月燕缓缓抬了手,她以为他是要推开她,便缠着他的胳膊更紧,额间却忽然传来他手指的触碰。
不过一瞬,他便收回了手,视线落在别处,“发烧,回去躺着。”
褚摇光嘴唇微张想出声反驳两句,天空却突然落下一道白影,正是白桦。
他看到二人,正要说话,就见褚摇光抱着陆月燕胳膊,他一愣,随后想到什么,有些惊讶道,“月燕师兄,你要带她一起?”
还不等陆月燕回话,褚摇光便笃定地替他答道,“对,他要带我一起,他去哪都得带着我。”她又冲陆月燕一笑,“是吧,陆月燕?”
他清浅地睨她一眼,随后将兮风剑悬在半空,默念真言,长剑瞬间放大数倍,他都还没来得及跳上去,身边的人就已经飞快地冲了过去,三两下利落地爬上了剑,一气呵成。
他,“……”
待陆月燕上去,褚摇光便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衣袖,不出她所料,兮风剑在他上来的一瞬间便如离弦之箭飞了出去。
白桦望着一瞬就不见影的兮风剑,“……”
好半响,他才慢吞吞地御了自个儿的剑,不大情愿地跟了上去。
清晨的风仍透着凉爽之意,褚摇光一开始还不觉着,等站在剑上飞了一会儿,便冷得直吸鼻涕。
她扯了扯陆月燕的衣袖,带着鼻音,“陆月燕,你外袍借我用用。”
“不借。”
褚摇光瞪他后脑门一眼,“可我好冷。”
陆月燕淡淡道,“活该。”他明明就让她回屋躺着,偏生不听话要跟来。
褚摇光委屈地瘪瘪嘴,偏生又没太多心情精力与他争论,只好自己抱着胳膊瑟瑟发抖,将脑袋磕他后背上,准备眯一会,或许是昨夜因为发烧没怎么睡好,今早又起得太早,没多久,褚摇光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白桦瞥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说道,“月燕师兄,她好像睡着了,就这么吹着冷风睡,她的风寒估计得加重。”
陆月燕默了一好会儿,才道,“把你外袍给我。”
“啊?”白桦笑了笑,“不行啊,月燕师兄,我的外袍只给我喜欢的姑娘。”他又道,“实在不行,把她送回去吧?她一个弱女子,跟去极北,若遇上了魔,也是个累赘。”他反正打心底里觉得月燕师兄不应该带上她,更何况她此刻状态并不好。
陆月燕凝眉,上次他想将她送回水秀镇,被她咬的事他还记忆犹新,若是此刻将她送回去,指不定怎么闹腾。
他转身抬手,揽过她的肩,手指抚上她的额头,果然还在发烧,难怪睡得这么沉。他眉头一蹙,犹豫一瞬,到底是解了自己的外袍,将她浑身裹得严实。
可她睡得昏沉,他又不能松手,否则她会掉下剑,只能就这么揽着她,让她的头埋在他颈肩。初时不觉有异,等到她不安分地在他颈肩乱动,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洒在他脖子上时,他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
耳根本就开始发烫,偏生白桦还没头没脑地突然冒出一句,“月燕师兄,你喜欢她吧?”
他眸光微闪,竟不自觉地学着某个人舔了舔嘴角,“不喜欢。”
白桦耸耸肩,也不再说什么。
他只是恍然忆起儿时,那时琉苏也是发着高烧,吃了几副药好了那么点,便缠着正要出山办事的陆月燕带她出去玩。彼时琉苏年幼,比现在还要任性些,几乎是在地上撒泼打滚地哭闹,可那时的陆月燕,几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将她扔回了清暮峰。
这便是陆月燕,即便是他从小到大最疼爱的师妹,即便如此,也绝不放其任性蛮缠,该严厉的时候也从不心软妥协。
可此时此刻,他看着陆月燕怀里的姑娘,忽然就觉得,其实月燕师兄也不是无时无刻都是那般坚守原则的,他也会有破例,也会有纵容,纵容某个人的靠近、难缠与任性。
而这世上本就没有甩不掉的牛皮糖,若真想的讨厌憎恨,那便是剃肉刮骨也是要甩掉的,可若甩不掉,那便是被粘上的那个人,他不想。
可月燕师兄,为什么是她?
白桦无法理解,就如他不能理解,他分明和哥哥长着一张同样的脸,可有些人偏生只喜欢哥哥,不喜欢他。
那根本毫无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