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军中到一切事务都交给王谧的人马之后,这才过了多久,最亲近的护卫居然就死了!
这样好的人,正直、忠贞,他死了,而刘牢之却还活着!
他这个罪人!
对不起京口的百姓,更对不起治下的北府将士,要不是他轻敌不设防,又怎会落得如此狼狈?
完全有资格活着的人,死了,而完全应该去死的人,却活着,这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
薛檀首的死,终于激发了刘牢之就已失去的罪恶感,让他悔恨自己的不上进。
“刘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援军为什么还不来?”
“我们是不是都要死在这里?”
一连串的问题,倒是反映出了男子真的恢复了正常,他开始用寻常人的头脑在考虑问题。
巨大的震撼过后,一向厚脸皮无所谓的刘牢之也不免有些精力交瘁,在男子的搀扶下,他终于回到了座位上,喝了口水,这才平复了心绪。
“你放心,我不会让檀首白死的。”
“司马尚之用心歹毒,别看现在没有行动,但是,过不了多久,他的目标肯定还是建康城。”
“现在京口在他的手里掌握着,我们是做不了什么的,我已经派人出城送信了,只要琅琊王能够收到书信,我们就还有翻本的机会!”
护卫却不以为然:“将军,现在整个京口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那封信,真的可以送到琅琊王的手中吗?”
“万一出了纰漏,大军无动于衷,我们可怎么办?”
“都城内空虚,一旦司马尚之起兵,虽然很多北府兄弟不会跟着他,但是,想要活命的人,自然也不少,这些将士加起来,也足够在都城兴风作浪的了。”
“若是建康有危险,甚至是丢了的话,那征战在外的北府兄弟可就没有家了!他们又将何去何从?”
护卫的眼泪还没干,他的每字每句都透着中肯,忧虑,如果是以往,他根本就不敢说这样的话。
刘牢之刚愎且糊涂,身为他的护卫,男子早就已经明白,要想在他的身边待的长久,那就必须对很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要是较真,与他争辩,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错,反而还会倒打一耙。
不管是男子还是薛檀首,在刘牢之那里的面子都远远赶不上袁飞,而他们也都是正派人,玩不来袁飞那一套吹吹捧捧的把戏。
不能把刘牢之哄得美滋滋,放任他们的一切错误,于是,平日里,他们兄弟做护卫,都是谨小慎微的。
万不敢有任何造次妄动。
而现在,这份基于身份上的恐惧已经不复存在了,男子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虽然,他从没有死过,死的人是薛檀首,但是那种失去生命的痛苦,他完全可以体会。
这座城,已经陷入了万劫不复之中,只有在这座将军府当中,还残存着一丝往日的平静。
然而,只要你跨出院门,那呼啸的寒风,无数的尸体就会提醒你,京口,早就已经成为人间炼狱。
甚至,比地狱还要可怕一万倍!
地狱究竟是个什么样?
到底有谁见过?
谁都说不清,那些口口相传的,不过只是传说而已,没有人亲眼见证过。
然而,京口如今的惨相,却已经是真真实实的摆在了人们的面前,你无法回避,你更无法视而不见。
你总不能闭上双眼,甚至是屏住呼吸吧!
毫不讳言的说,现在的京口街道上,甚至到处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臭的味道。
这对比实在是太过惨烈,谁能接受?
明明就在不久之前,这里还是大晋境内最为安全的地方,百姓的生活,军队的建设都在轨道上平稳的运行着。
然而,几乎是一夕之间,一切都变了!
身为主将的刘牢之又做了什么?
他可有带着将士们殊死奋战?他可有因为城池的丢失而自戕谢罪?
他都没有!
京口都被这个人祸害成这个样子了,还有谁会尊重他的想法?
就算尊重了,又如何?
他能够带领大家,把京口夺回来吗?
他不能!
所以,就算是不满,那也忍着吧!
“这不是我们现在能够担心的事情,不只是琅琊王那边,太后娘娘那里,我也已经写了信,说明了情况,提醒他们早做防备,只要建康城能够坚持的住,北伐大军一定来得及赶回来!”
什么是乐观主义?
这就是了!
京口就掌握在他刘牢之的手中,他都守不住,还指望着建康城那种兵力空虚,还没有得力主将的地方一定要坚持住。
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就算是收到了我们的书信又如何?司马尚之也向朝廷写了檄文,他说将军你是主动归降,不日就要跟着他,一起进驻都城,属下恐怕太后娘娘是不会听将军的解释的。”
“你说什么?”
“他们竟然说我是投降的?”
刘牢之拍案而起,灯饰怒了!
不能忍!
司马尚之可以说他愚笨,废物,打了败仗,丢了京口大本营,但是,他不能污蔑他,说他是胆小的鼠辈,竟然会向他司马尚之投降!
这传出去,刘牢之的面子还往哪里摆?
更何况,那是简单的被外人知道吗?那是被禀告给了太后娘娘!
任何一个上位者,听到卑下的主将居然背叛自己,投靠叛军,不管是不是真的,刘牢之在王贞英那里的信用度也会大打折扣。
没戏唱了!
王贞英不可能再相信他!
他刘牢之就是个叛徒,懦夫!
如果王稚远此刻在建康,或是在京口,会发生这样的事吗?
根本就不可能!
所以,无能的是刘牢之,身为主将,王稚远出征的时候,可是郑重其事的把京口交到了刘牢之的手上。
他老刘当年不是还想一手掌控北府兵,不满王谧跃到他的头上吗?现在,机会来了。
他又是怎么做的?
呵呵!
呵呵呵!
他不但没能完成王谧交给他的任务,反而丢掉了城池,还让大军威胁到了都城建康。
这样的人,居然还幻想着可以在太后王贞英哪里保有一丝好感。
王贞英的脑子肯定是没有毛病的,有毛病的,只能是刘牢之。
然而,刘牢之的担忧也是很现实的。
他现在如果想要继续存在下去,那只能向朝廷表忠心,让王贞英看到自己的价值。
然而,狡猾卑鄙的司马尚之却背着他,向朝廷撒谎,这样一来,就等于是彻底断了刘牢之的后路。
朝廷也好,太后也好都不会再相信他,这样一来,不论司马尚之最后是胜还是败,他刘牢之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司马尚之若是赢了,他刘牢之也就没有用处了,必定会铲除他,本来司马尚之也不打算留着他,不过是现在还需要他在京口维持一个平衡。
毕竟,现在的京口境内,已经有不少北府兵都想通了,打算跟着司马尚之一起干了。
只不过,这些人没有掌握火器的制造,无法为司马尚之提供线索,而司马尚之呢,又一向倨傲。
明明城里有的是可以给他演示火枪火炮使用方法的人,但是,司马尚之就是要为难那些可怜的刘牢之的护卫。
他们不肯说,他也就不换人。
直到把他们逼死,对于这些北府兵,司马尚之一向是抱着玩弄的态度,就没打算认真的,好好的对待。
普通的士兵,根本就没有得罪过他,对于他来说也是无足轻重的,他都能那样残忍对待。
刘牢之这样碍眼的人,还能有好下场?
必定会死的,而且死的很难看。
而如果司马尚之败了呢?
那就更糟了!
其实,在刘牢之看来,这种可能性还是更大些,他虽然是废物,但是王谧可不是。
现在,京口的局势才刚刚变化,他一时还没能收到消息,所以才会没有动作。
等到他收到了消息,一定不会坐以待毙。
老刘现在就一个想法,我虽然不行,但是我们北府的大将军,琅琊王肯定行。
等到他来了,你们的死期也就到了!
北府必胜!
在这一点上,刘牢之的信心比王谧还要充足,主角都还没有到场,刘牢之就已经宣布他一定能胜利。
然而,现在的局势却是有些微妙了。
如果王谧真的取胜,那么,朝廷就又是王谧和王贞英说了算了,不管刘牢之是不是背叛过,他没有守住京口,总是一个事实。
这样的败军之将,一个蠢材,朝廷还有留着他的必要吗?
更不要说,他还有背叛的嫌疑?
一旦这个嫌疑洗刷不掉,在王贞英那里,刘牢之就没有任何存活的必要了!
现在的刘牢之,因为司马尚之的几句话,已经变成了一个两面不是人的可笑之徒。
不论哪一边胜利,他刘牢之能够全身而退的可能性都极低。
但是!
被污蔑为会投降的鼠辈,还是不能忍!
“老夫要上书太后娘娘,讲明真相!你去给我把门!”
护卫:老刘,你没事吧!
现在京口是什么情况?
你就算是写了这封信,你送的出去吗?
原来,失败和被囚禁,并不会让刘牢之崩溃,而投降却会,或者可以这样说,投降也不会。
但是,传出去,就是大大不妙的了。
…………
自从进入了南境,以至于到了江州地界之后,北伐回援大军行进的速度就提升了许多。
这里是自己的地盘,北府兵完全可以横行无碍,补给也可以很迅速,同时,很多远离京口和建康的将领,因为一直在南境,对于那边的情况也是多少知道一些。
因为司马尚之兄弟本来就在扬州驻守,那里距离建康和京口都很近,于是,他们兄弟直接起兵,中下游地界的将领甚至都还没能得到消息,他们就已经行动了。
厮杀并不是特别激烈,战役波及面也不是很广,以至于,在抵达历阳郡之前,京口也好,健康也好,到底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何无忌他们居然一无所知。
所幸,这一路上,可以看出,司马尚之的势力还没能有更大的影响,所到之处,秩序井然,并没有因为他起兵就发生大乱。
这倒是也给了何无忌他们一些机会,至少,他们没有在路上就打起来。
要知道,分兵之前,何无忌是有这样的担心的。
他们出征日久,建康城那边的消息也没能收到太多,此前,从皇宫那边收到的太后娘娘的亲笔,一直都是以好消息居多。
就在不久之前,王谧还曾经给王贞英回信,为她筹谋划策,帮助她稳定局势。
那个时候,一切麻烦事都还没有发生,顺顺利利的。、哪成想,还没过多久,就出现了这样的祸事!
真是要么风平浪静,要么就是山呼海啸,奔着破国亡家来的!
虽然,王贞英派来的使者,也是沿着这样的路线赶过来的,他们也为北府兵们提供了很多消息,保证沿途的将领,并没有要联合司马尚之的意图。
当然了,两个人为了送信方便迅速,却也不敢处处都以真身示人,只能乔装。
他们行色匆匆,在各处都不敢耽搁,对各地的情况,也做不到全面的了解。
但是,从他们观察到的情况来看,总体上还是可以的,各军事重镇之中,秩序井然。
并没有大规模的兵马调动,大约是没有和司马尚之联合的,又或者说,司马尚之说不定就没有通知他们。
吃独食嘛。
能有当皇帝的机会,谁不激动?
谁不兴奋?
谁还顾得上别人?
当然是撒开丫子就直奔建康城而去了!
以至于现在的建康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京口又如何,何无忌他们是毫不知情。
会不会已经保住了?
刘牢之也不是个废物吧!
不至于连司马尚之那样的货色都对付不了吧,只要刘牢之能够守住京口,再由京口调兵遣将,建康城应该是安稳的。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震惊的消息,突然出现在了何无忌和曾靖的面前!
刘牢之!
京口北府留守的第一号大将军!
他居然投降了司马尚之,司马休之兄弟!
“这怎么可能呢?”
“想不通,根本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
“舅父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对刘牢之的种种行为,最为迷惑不解的,当属何无忌,虽然现在是自立门户了,但是不要忘记,何无忌还是刘牢之的外甥,亲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