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闹市,拐过几道巷子,桑韫终于逮到了落单的满脸褶子的妇人。
趁着左右无人时,她一个箭步冲上去,直接拎着那妇人的后衣领,拖到附近的巷子里。
妇人面色惊惶地指着桑韫,“你……你是什么人?”
“我听说,你今天打了别人耳光?”
桑韫戴着面罩,露在外面的一双眼冷又沉,没有一丝温度。
妇人面色发狠,伸出手朝桑韫的面罩抓过去。
可桑韫侧身避让,她没抓着,反而摔了个狗啃泥。
桑韫一脚踩在她的手背上,双眼里寒光毕露,看她如同看什么死物。
妇人心头一颤,知道自己讨不了好,忽而哭天抢地道:“女侠,妾身不是有意要打颜霏那贱……姑娘的啊!实在是她太不厚道了,一来就抢了妾身等人的活儿,不仅得了绣坊管事的青睐,还时不时能拿一些赏赐回去。妾身这也是没法了啊……”
“所以,你就背地里欺负她?”桑韫冷笑道,“她能得到绣坊的青睐,那是她的本事。你们若是有点出息,就应该光明正大地竞争,何至于使出这点卑劣伎俩?”
“是是是,女侠说的是!妾身知道错了,请女侠绕过妾身这一回吧。”妇人连连求饶。
桑韫把脚挪开,冷哼一声,“饶你不是不可以。但你刚才怎么羞辱颜姑娘,明天就怎么道歉回来。今天你打了她一巴掌,也得让她打回来,知道了么?”
妇人一怔,为难道:“啊……这……妾身要主动把脸送给她打吗?”
“你说呢?”
“知道了……妾身知道了……”
“明天这个时辰,若是没跟颜姑娘道歉,有你好看的!”
桑韫掸了掸衣袍,英姿飒爽地离开。
她直接回了流民营。
被这么一耽搁,却正好赶上吃晚饭的时间。
桑韫拿了两个馒头,刚走到柴门前,一道身影正背对着她。
“你回来啦!”
颜霏抱着一团衣服,欣喜地看着她,而后又想到什么,突然侧对着她。
也藏住了右边脸颊上那个鲜红的巴掌。
桑韫眸光微闪,低低地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布料上。
突然就想起了巷子里的一切。
“怎么不进门?”她问。
颜霏道:“三娘和小幺要睡了。我要点灯,只能出来。”
“明天再做。”桑韫对她说。
颜霏却摇头,“那不行。我听说天气很快就冷下来,必须要尽快把衣服做出来,不然你就得挨冻了。”
桑韫突然没反应过来,“我?挨冻?”
颜霏鲜少见到她这副模样,不禁抖抖手里的布料,笑道:“你傻了?这是给你做的衣服。我听三娘说,你一个人在外行走,也没什么行李,想必也没备有秋冬的衣裳。苍城毕竟是在北境之内,天气冷得早,要多注意身体啊!”
桑韫捏紧手里的馒头,问她:“为何要给我做?”
“大家都是住一起的,也算是半路姐妹,彼此帮帮忙,也不算什么。”
颜霏不甚在意,灵巧的手指穿针引线,不愧是做女红的。
桑韫顿觉手里的馒头难以下咽,喉头哽住,半晌才道:“这些布料,你从哪里拿来的?”
“绣坊的坊主见我手巧,就把这布料赏给我了。你觉得如何?这颜色,可喜欢?”
颜霏莞尔一笑,脸上有着几分满足。
桑韫心里五味杂陈,甚至对这样的示好有点手足无措。
她紧紧捏着馒头,越过颜霏,“别对我这么好。我还不起。”
颜霏愕然地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喊道:“我对你好,又不用你还。”
柴门砰的一声,挡住了她的声音。
桑韫抵在门后,咬了一口冷掉的馒头,神色莫测。
刘三娘已经醒来,怔怔地看着她,她别过头,带着歉意道:“吵醒三娘了。”
“没有。”刘三娘抱着小幺,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颜姑娘也是一番好意,木姑娘你别太有负担。”
她认识眼前这女子,比颜霏要早得多,也多少知道些对方的性子。
这是个沉默寡言,却喜欢把人情都记在心里的人。
当初,她不过是分了点干粮给木温,就得到了对方的回报——
流民里想要欺负她们母女的人,都被木温挡了回去。
她会把别人的好,一点一滴都记在心里,等有机会时,再还这份人情。
可是,人情债,哪里有那么好记、那么好还的?
难道还不上,就不接受别人的付出吗?
或者,别人付出了什么,也要还什么吗?
刘三娘叹了口气,劝道:“木姑娘,大家能聚在一起过日子,也是一种缘分。有时候,没必要什么事都记得一清二楚!这样不就生分了吗?”
桑韫没有多说,只说了句“你不懂”,就侧身躺在床上,连馒头都不吃了。
……
夜晚在桑韫和颜霏的尴尬气氛中悄然流逝。
翌日一早,颜霏踏入绣坊大门时,却看到昨日刚扇了她一巴掌的妇人正等着她。
这个妇人叫刘氏,在绣坊里做了很多年,一直都以“资历老”自居,因为颜霏勤快又得管事的青睐,很早就对她心存不满。
平日里,颜霏能躲就躲开,但没想到,今天还是被她拦住去路。
“你想做什么?”颜霏下意识捂住右脸,后退一步。
昨天被甩的一幕还历历在目。
岂料,刘氏突然拧着帕子,走上前,赔着笑脸道:“颜姑娘,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我吧。我在这里给你道歉了!”
颜霏:“……”
见她默不作声,刘氏又把右脸送到她面前,勉强笑道:“颜姑娘,昨天我猪油蒙了心,打了你一巴掌。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你想打就打回来吧!”
颜霏起初还担心刘氏在耍什么花招,及至看到送到手边的半边脸时,突然觉得太阳可能打西边出来了。
刘氏不但给她道歉,还主动让她扇巴掌?
她不是在做梦吧?
她掐了自己一把,嘶,很疼,不是做梦,但该问的事情还是要问清楚。
“你刚才给我道歉?还让我扇你巴掌?”
刘氏点头。
颜霏却道:“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