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马在官道上分别,五骑马匹上的是三位仙风道骨的道人和一老一少,往南驰往京城令都。
向北而行的一辆四轮马车上,一个年轻精壮的车夫扬鞭,一声清脆的鞭声,响在空江荡荡的官道上。
酷热褪去,秋高气爽,大地一片赤橙黄绿,端午开始的那一场雨,总算是没有担误时令,让饥肠辘辘人们有了口饭食。
城里的士族清贵们自然是不担心饮食的,天灾如何,并不影响他们的锦衣玉食,庄子上粮食该收了,欠的租子也该收了。
上白沙村前一片忙乱,男人在稻田里收割成熟的稻谷,女人和小孩子提着竹篮蹲在后面,将洒落的稻谷一粒一粒从潮湿的土缝中捡出。
今年的稻子晚种了一个时令,但到底还是成熟了,谷穗虽小,但粒粒饱满。
稻子的清香已经引得后面的孩童流着口水,小心的捏着一粒谷粒,用牙磕去谷皮,含在舌尖细细舔,舍不得嚼碎咽下去。
“阿娘阿娘,今晚可以吃新米了吧?”大一些的一个孩童捡着谷粒,清秀的面容遮不住脸上的蜡黄。
吃糖咽菜八、九个月了,他都忘记了白白的米饭是什么滋味。就是在丰年的日子里,也是稀米粥里拌了菜叶才能裹腹,更何况从去年延续到今夏的大旱。
蹲在后面的妇人扬起手,慈爱又心酸地抚了抚两个瘦弱的孩童。
前面正在打稻谷男人回过头,高大的身架上也是一张蜡黄的脸,笑着对两个儿子说道:“吃,今晚吃新米,让你阿娘回去舂米,大宝二宝捡谷粒。”
两个孩童嗷的一声欢呼,将手中小竹篮里的谷粒小心地倒在妇人的篮子里,生怕掉了一粒。
“阿娘快快回去,要不然天就晚了。”
妇人笑着站起身,男人看了看妇人手中的篮子,又从谷筐里捧出一捧来。“煮稠些,今晚不放野菜叶子了,让两个孩子好好吃一顿白粥。”
两个孩童越发欢呼起来。妇人笑盈盈地着提着篮子上了前面的小路,远处的小村落里已经有一两处炊烟升起。
高头大马拉着十几辆板车从村外道上飞驰而来,呼啦啦跳下十几个黑衣壮汉,妇人还来不及躲闪,手中的篮子便被夺了去。
“廖三家的,去年的租子还欠着,今年分文未交,就想白吃了?”
孩童见阿娘的竹篮被抢,一下子哇哇大哭起来。
“林管事,今天刚开稻,今年下种得晚,收得迟些,劳请宽限几日。”稻田中的汉子急忙奔上前去,低三下四地乞求。
“宽限?你这点收成,还抵不了租子的一半。”
“刘管事,去年秋作无收成,冬上就没米下锅了,今年雨水来得迟,收成也不好,请东家可怜可怜小民,留一口粮食吧,孩子快饿得不成人形了。”
去年今春,村里饿死的老人孩童七八个,外出逃荒死在路上没回来的又是十多个,好不容易后茬种上的稻子有了点收成,这日子刚刚有些盼头。
廖三不敢顶嘴,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只是这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身边也围过来一群面黄肌瘦的人,都是在各自的稻田里收稻的村民。
“大爷,行行好吧,家里老娘饿倒在床上,起不来身呢。”
“我家幺儿春上饿死了,我们**个月没有见过一粒米了。”
“林管事,请您发发慈悲,今年就先交一半,留一半给我们渡冬吧?”廖三是村里见过世面的,强自撑着,向面前满脸肥肉的管事乞求。
“天时是天时,租田种地,交租天经地义,今日也不用你们费神了,东家慈悲,省了你们费力。”
林管事并不看廖三,手一挥,几十个壮汉噼里啪啦跳进稻田,一瞬间,打好的稻谷已经装入麻包,还未收割完的也被几下割了,连同稻杆一同抱上了排车上。
一时间,稻田里哭天抢地,乱成一片。
“大爷,你们不能这样啊。”
“大爷,求求你们行行好,留下点稻种吧。”
“阿爹,阿娘,我要吃新米!”二宝的哭声尖锐而撕哑。
廖三浑头颤栗,蜡黄的脸变得通红,两眼似要挣出血来,死死地按着一袋稻谷不放手。
大宝抢过来,扒在谷包上大哭:“别抢我家的谷。”
“去你娘的小崽子!”一个黑衣壮汉一挥手,大宝便被摔了出去,刚割下的新稻茬在脸上划开几个口子,鲜血直流。
“盗贼!我和你拼了!”廖三红了眼,怒吼了一声,不管不顾地冲着眼前的壮汉扑过去。
“拼了!”
“拼了!”
有人带头,田里的庄稼汉们纷纷向黑衣壮汉扑去,稻田中一片混乱。
“反啦,反啦!”林管事在田边跺着脚大叫:“打,给我狠狠地打,打死这些造反的贱民。”
大棒镰刀挥舞,哭声喊声乱成一片。
“打死人啦,李庄打死死啦。”有人撕心裂肺地哭喊。
一场混乱过去,十多辆大车上拉走了地里的粮食和十来个鼻青脸肿的黑衣壮汉,田地里躺满了十数个重伤倒地的村民,田头躺着三个已经没了气息。
“天杀啊,这叫人怎么活啊,他爹,你死了,我们娘几个怎么活啊。”
一时间,阿爹阿儿哭声一片。
一片哭声中,又一辆马车飞奔而至。
“停下!停下!”
大车尚未停稳,年轻精壮的车夫从车上跳下,返身将车内三个青袍后生搀下车来。
哭成一片的村民抬起眼,红着眼睛抓起手中的镰刀便要再冲上去。
有人眼尖,一眼便看到为首的纤弱身影,立刻大叫:“唐先生,唐神医,是唐神医来了。”
唐缨自离开清溪镇后,并不出云向,只是让马车一路疾行,半个月后,来到宣州下屯县,便不再往前走,租下城内一处宅院后,自己却坐着车,专往各个村镇田庄行走,一路遇上病人,就地行医。
经她手治好的民众无数,不到两月时间,便在下屯县成为人人称道的神医。
关键这位神医不只治病,更会救人。遇到贫困民众,并不收取诊费药费,反而留下丸药。
“小姐,我们为何要来下屯县?”刚刚落脚时,云儿星儿私下里悄悄问。
小姐从听到夫人和二小姐三小姐的消息后,就像是又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但眼神一日比一日凌厉。
“下屯县,是京中某位大员的老家,听说风水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