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底是小民,一阵愤怒的喊叫后,却茫然无措地望着廖二爷和唐缨几人。
“唐神医,多谢你相助,这里马上不太平了,你赶快走吧。”廖二爷先冷静了下来。
唐缨站了起来,没有走,而是对着廖二爷问道:“廖二爷,这李家并非官府,为什么如此肆意妄为,来地里抢粮食?”
“神医有所不知,这下白沙村的所有田地,都被李家吞了。”
原来这下白沙村原本是村民自己的田地,四年前,因天灾拖欠官府赋税,被抓了几人,此时县中大户李林江家管事到村内赈粮,村里人以为是遇上善人,纷纷签名按印领了赈粮,交完了赋税,还留了口粮。
没想到一年后,李家拿着借据来收粮,所收粮食竟然是头一年领的三倍之多。村民这才知道,所谓赈粮,只是个幌子,签下的领粮凭证,原来是高利粮合约。
村民无力交粮,村内的田地,便被抵入了李家,他们也成了李家租户。
李家是官宦之家,李林江哥哥李林洧在朝为官,大靖朝中官员无需纳税,租户们便只向大户交纳租子。
没想到这李家更黑,租子比向官府缴纳的赋税还重。
唐缨心下默然,她来到宣州,就是为了看看李林洧老家能不能找到什么把柄。
之前她一心只想着潜逃,找到阿娘和妹妹后,一家人隐姓埋名,靠着她的医术生活下去。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月,竟是物是人非。
她有一瞬间,只想随着爹娘兄妹而去,但她不甘心。
唐家灭了,那个陷唐家于万劫不复之地的李林洧还好好活着,尽管听闻女儿在宫中容颜被毁,但不影响他李家扶摇直上。
李林洧的崛起,在四年前,而唐家的覆灭的祸根,则应该更远。
只有他们无知无觉。
父亲母亲的算计只在战场,哪里知道京城纷繁复杂的倾轧,双战场上的敌人凶恶百倍。
她不知道能做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下白沙村的情况,并不是个例,这两个月来,她以行医为名,四方游走,知道自四年前李林洧在朝中崛起之后,李林洧的胞弟李林江及其族人,便在下屯县和邻近县镇侵田占地,数目多达三十多万亩。
更有放纵恶奴,欺行霸市,恣意伤人之举,只是那下屯县令李长茂,是李家一个子侄,受李林洧恩惠,下屯县衙倒象是成了李家的私家护院。
民怨滔滔,怎奈上有李林洧朝中庇护,下有宣州府各级官员长期受李家拉拢,上差巡查时,面子上做得花团锦簇,平日里偶有告官,也被打压,半点消息不露出去。也使得李家越发胆大妄为。
民怨已如沸,只是缺少一把火点燃。
她就是来点这一把火的。
村民们众人七嘴八舌说完情况,又看着族长。
“廖二爷,您老是族长,得为我们拿一个主意,我就是拖着这条腿,也要出这一口气。”廖七瞪着双眼,拳头攥的格格响。
“对,他们不让我们活,我们也拼了。”
又是一阵哗然。
是时候点火了。
“廖二爷,如若真的打起来,你们打得过吗?”唐缨沉声问道。
众人一阵沉默,昨日那场混战,实在是逼急了才冲上去护粮,连手中的镰刀都不敢当做武器。
“天爷,这世道,没法活了呀。”死了男人的村妇,又拍着简陋薄木板钉成的棺材哭喊起来,一群妇女孩童的哭声又响。
“乡亲们,你们不能在这里受打,打了一次,还有下一次,告官去吧!”李有一声大喊。
“告官?”
“告官!”
一阵群拳激愤后,又一阵质疑的声音响起。
“县太爷是李家人,见李林江都要提着礼物亲自去拜访,如何能告官?”
“这样的事情不少了,县里从来不管。”
“去年清水村的几户人家也被打伤,去告官,反被当作刁民下了大牢。”
“是呀,这李府,比县衙还大呢。”
“县官李长茂,就是李林江的侄子,他们是一家。”
唐缨看了李有一眼,李有大声喊:“乡亲们,县里不管,去宣州告,抬着死了的乡亲和受伤的,一起到州府,事情闹大了,会有人管的。”
“对,对,以其在这里等着挨打,就去州里告状,州里不管,到京师去。”
廖二爷也是逼急了,手中拐杖往地上一顿,咬了牙“告!告了是个死,不告也是死。”
族长发了话,村民们再不迟疑,众人乱哄哄就要行动。
“且慢!”唐缨此时,方才出声制止。“你们去告官,告的是什么?”
“告他们伤人,抢粮!”
“这是一方面,如若他们反说是你们欠租不交,阻挡收租,先动的手,你们怎么办?”
是呀,林管事来时说了,欠租交粮,天经地仪。
“难道我们就这样忍了吗?”廖三恨道。
“不能忍,但此事要有筹谋,你们这样子去告官,恐怕连衙门也进不去。”
“那怎么办?”众人看着唐缨。
“李氏一族这四年来,与县衙勾连,侵田占地,放纵恶奴,恣意伤人,并非你们村,你们要联合各村,一齐去告,这样才能让官府看到民怨滔天,不得不管。”唐缨声音清脆。
“对!”
“清水村、下白沙村、张家、段家,这一带全都都是李家占的田。”
“还有沪水镇、五英镇都有李家占的田。”
“大家早就逼急了,只是没有带头,今天,我们上白沙村就带这个头!”
一番商议之后,廖二爷安排了几个人前往邻近村镇联络,又央了唐缨为他们写了状子,村里女人们也将李有拉来的米面肉食做了午饭和干粮,全村百余号人,用牛车驴车拉了三口棺材和十几个伤员,便浩浩荡荡向宣州而去。
上白沙村其实离宣州比下屯县还近,又在两个不同的方向,当下屯县的李家带着恶奴慢悠悠来到下白沙村,发现村里没人,又折腾回去复命,最终搞清楚状况时,村民们已经进了宣州城门。
守城军士看这阵势,也不敢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