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被百姓唾骂、捶打,书生到了菜市口就只剩下半条命了,而精神也被林易种植的幻溼草所设的幻境折磨的几近崩溃。
到得菜市口,已近午时三刻,周围围满了观看行刑的人群。
所有人都想要看到这个囚犯得到应有的惩罚。
这菜市口所处的地方,就在马蹄街的尽头,平布街的街口。
平日里老百姓们都在这平布街做粮食、蔬菜和肉食的买卖。
菜市口里的那几根木墩子,通常给老百姓用做台子宰鱼杀鸡,而一旦有罪犯被押到菜市口准备砍头的时候,那些木墩子便成了他们的断头台。
为何在这种地方砍头?
为的就是让那些犯了罪的囚犯来生投不成人胎,转投那些牲畜。
今日在这地方负责行刑的,乃是雾隐门中的第一阴门,刽子手。
话说雾隐门的这些职业个个都很邪门,常年与死人打交道,但他们的传承各个都不简单,尤其是这排在捞阴门行业之首的刽子手。
刽子手有个行业规矩,叫做“杀人九十九,到时要收手”,否则呀,就要遭报应。
这会儿站在台的,是第一阴门里的大弟子,邓言。
由于杀人九十九的限制,邓言在砍过五十个人头后,便很少出手,行刑大都有其它门人执行。
只有遇到罪大恶极的罪人,邓言才会执刀出马。
今日行刑的囚犯,邓言有所耳闻,加县太爷亲点他的名,这趟行刑便非他莫属。
邓言之还有位师父,叫邓先,也是邓言的父亲,绰号“百人斩”,是寿霖城里第一个斩过九十九个脑袋的刽子手,算是这行当里天花板顶尖的人物。
有人问,那他到底是砍了九十九个头还是一百个头呀?
嗨,那不就差一人吗?
这百人斩就是个敬言,毕竟人家都到这规矩顶了,你还真要人家坏了规矩?
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
前面说过,雾隐门里的前四门特别注重传承,这刽子手尤其是等级森严、注重师承。
表现好、能出师的刽子手都归衙门刑部的押司管辖,登记在册,也算是吃衙门饭的。
邓先还没退居幕后的时候,对手下的门人可严格着呢。
尤其是对自己的儿子邓言,训练可谓苛刻至极。
白天练砍冬瓜,先在冬瓜划条横线,随手一砍、下刀处要与划线处不差分毫才算练到家。
晚则要他练习砍香头,看准香的发光处,随手一刀,要不偏不倚刚好把火炭头子砍下来。
然而邓言的天赋绝佳,什么冬瓜、香头,统统不在话下。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
这话说的一点儿也不假。
很快,邓言便出山了,名正言顺的成了这第一阴门第八代的接班人。
有人说这刽子手的第八代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砍头的嘛,谁拿把刀不是砍呐。
那你这说的可就不对了。
你可别小看了这些手艺精湛的刽子手,能够干这行的人,那都不是一般人。
没点胆量和气魄是进不了这一行的。
他们整天干的营生就是砍头。
有些手艺好的刽子手,能够做到一刀下去,犯人没有任何痛感就了结了。
甚至能够在砍头的时候让脖子的皮和脑袋相连,不至于让罪犯的整个脑袋落地,这也算给死刑犯留了一个全尸。
这些手艺可不是谁都能来的。
那邓先不干砍头的买卖后,衙门给了一笔丰厚的封刀费,加行当里的收入,足够他衣食无忧过下半辈子的。
于是便整日游荡在寿霖城的茶楼酒肆中玩乐,生活得倒也滋润。
酒足饭饱之际,就打开话匣子,把自己曾经在刑场经历过的那些怪事绘声绘色地给身边人讲述,有时候甚至砸了说书先生的场子。
茶馆里的茶客都听邓先吹牛去了,那说书先生可就不服气了,想前理论,结果听了两下,便搬了张椅子坐在旁边一起听。
没过两天,说书先生便把这些个故事一整理,用到自己说书去了,还挺受欢迎。
所以有些鲜为人知的关于刽子手的秘密,也就这样在寿霖城里流传开来。
比如那九九之数。
......
此刻疯癫的书生被压刑台,头枕在木墩子。
出来前的那顿刑饭倒是省了。
就这十恶不赦的恶人,那群狱卒哪还想给他吃的,但规矩不得不从。
于是就弄一碗倒头饭,面插根香,点起来,那肉也是做成焦的,放在碗里,让书生闻了一下,就算他吃过了,这也不算坏了规矩。
出了白虎门游街,接着就了刑台。
邓言站在跪倒的书生旁边,身穿麻布粗衣,头裹红巾,将鬼头大刀倒背在肩头。
这鬼头刀刀体沉重,刀柄处雕有鬼头,相当锋利,斩金切玉不在话下。
那监斩官抬头瞧了一眼,已是午时三刻,将竹筒里的红签抽出,扔到地。
有人便报:“时辰已到,行刑!”
为何一定要午时三刻开斩?
用阴阳学来说,午时三刻,阳气最盛,阴气即时消散,被斩杀之人没有阴气,连鬼都做不了。
这时杀头,那都是十恶不赦之犯。
邓言拿起摆在旁边的碗,喝一口酒,接着喷向刀刃。
喝酒喷刀,这是行规。
杀人前喝酒,这是拜天地,敬鬼神,可不是简单的防止沾血以后刀钝生锈这么简单。
这些刽子手喝的酒,用的是童子尿、露水、乌鸦血、黄牛乳、蛇果配在酒里,为了是遮挡怨气,防止受刑人死后怨气化为厉鬼缠身的一种措施。
正常来说,死囚也是要喝酒的,不过他们喝的酒是不一样的,刑部早就准备好了由黄酒和白酒兑好的酒,这种酒的酒劲儿不小,喝两口基本就能把人给整的晕晕乎乎了,以至于刽子手快刀下来就能减轻这些死刑犯的痛苦。
但是书生没得喝,同样就给闻了下酒气。
当邓言举起刀的时候,或许是大限将至,书生竟突然清醒了。
眼看着周围的一切,他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这次是了刑场,要被砍头。
他笑了,无数奇幻恐怖的场景已经让他明白自己之前见到的都是幻象,这次也是一样。
“幻觉,一切都是幻觉。”
他已经分不清真实与虚幻了。
伴随着这句疯疯癫癫的话,他的视线瞬间发生了变化。
在一阵天翻地覆过后,他看着自己无头的身子从木墩子缓缓滑下。
不...
这一次,不是幻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