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安瑶真的难以下咽,但安安似乎很高兴,情绪也很稳定。童斌不停的给安安夹菜,似乎真的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安瑶却看得心里发冷。她不得不佩服童斌的演戏能力。
一顿漫长的午餐吃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结束,安瑶如蒙大赦一般。拉着安安就走,安安似乎有些恋恋不舍,几次回头看着仍在后面没有离开的童斌。
“很想爸爸吗?”车后安瑶想跟安安好好聊一聊。安安想了一会重重的点头,安瑶叹了一口气,话题无法继续了。童斌做过什么安安一无所知,而且在安安的思维里童斌才是他的父亲,程天宏他一直只觉得那是一个很关心自己的叔叔,但也仅止于此,身份与父亲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安瑶替程天宏不值,父母对于子女无不为之考虑长远,而程天宏为了安安自愿选择回国坐牢,虽然他可以逃脱,为了安安,程天宏放弃了趣之国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可是这些安安都不知道。
安瑶带着劣质龙井与保温杯到了程天宏的墓地,前段时间还那么鲜活的一个人,此刻却躺在了这个一米见方狭小的空间里,安瑶实在有些无法接受。安瑶泡了一杯龙井放于墓碑之前。
“程天宏,还记得这个味道吗?”安瑶悠悠地开了口。
“这个世只有我们两个人喜欢这个味道,如今只有我一个人喜欢这个味道了。你在那边过的怎么样?在天堂呢还是在地狱呢?”
“他应该在天堂,毕竟他在死前早已大彻大悟。佛家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他早已放下屠刀了。”胡大伟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安瑶回头看了一眼,如今的胡大伟再也没有初见的意气风发了,如今的他一身难掩的落寞。
“说的对,所以此刻他应该在天堂与梅以晴相遇了吧?不知道他有没有勇气跟梅以晴表白。”安瑶回过头看着墓碑继续说。
“表不表白有什么关系?我觉得对于程天宏而言,每日能看到心爱之人便可以满足了。”
胡大伟端起墓碑前的杯子小心的尝了一口,苦,整个口腔都被苦涩蔓延。安瑶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胡大伟,不吉利的。”
“姐,没关系,我不太在乎这些。”胡大伟又继续喝了几口,越来越适应那种苦涩在口腔中弥漫开来的感觉,这似乎可以冲淡一些他心中无法对人诉说的苦闷。胡大伟顺手把安瑶放在墓碑前的整袋茶叶拿起来放到了口袋里。
“程天宏不需要这个了,他现在跟梅以晴在天堂重聚了,姐,以后这茶叶给我就行。”胡大伟语气平静,安瑶却能感觉其中深深的失落。
两人又一起去祭奠了安母才一起往下走去。公墓在一座山,要下去还要步行一段时间。
“宝宝和安琪都还好吗?”安瑶打破沉默。提到宝宝,胡大伟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光,那是他最珍惜的宝贝了,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他活着的动力。
“好,宝宝这两天在学爬了,安琪累的不轻,姐如果你有时间可以来看看,安琪很想念你。”
“这么快,看来不知不觉中我都错过了。胡大伟,听说你转做文职了?”
“是,像我这样的再做特勤,出任务只会害人害己。”胡大伟懊恼地说着,并且不经意的甩了一下自己的左手。
“胡大伟,对不起。如果不是救我……”安瑶说不下去了。
“姐,不怪你,就算当时是个陌生人我也会那么做的,我是一名人民警察,保护人民生命与财产安全是我们的使命。其实第一天做警察我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只是没有想到,因为我的过失两条人命就那么没有了……”安瑶没有阻止胡大伟继续说下去,下山的路边有一些长条椅供大家休息,胡大伟坐了下来,安瑶也在旁边坐了下来。她不太擅长安慰别人,只能静静聆听。
“我只要能坚持那二三十秒,等队长他们来,程天宏与阿勇就不会死,但我没有坚持住……”胡大伟又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茶叶,那滋味让他越来越适应,也越来越喜欢。
“这茶真不错,姐,回头给我个地址,我也去买。”
“好。”
两人之间一时陷入沉默。安瑶不知该如何安慰胡大伟,这个年轻人似乎失去了斗志,而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自己。
“你说程天宏在天之灵能原谅我吗?如果说你有错,我或许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如果不是我,你的手臂就不会受伤,自然就能拉住程天宏与阿勇。”安瑶终于开口。
“姐,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胡大伟突然有些着急,不知怎么解释。
“安琪说你已经不去做物理治疗了。”
“我觉得效果不大。”胡大伟小声回答。
“嗯,效果不大就不要去了,何必经受一次次失望的打击。”安瑶不再看胡大伟,似乎开始了自言自语。
“我好多次想告诉安琪你受伤的真相,但又没有勇气跟她说,我害怕,害怕说了之后姐妹都没的做。”
“姐。”胡大伟看着安瑶有些不忍。
“可是我不说代表我没有做过吗?我还因此害死了程天宏,他是安安的父亲,有一天安安长大了,我应该怎么跟他说?对不起了,安安,你的亲生父亲是我害死的,胡大伟你说安安能原谅我吗?我把你害的左手无力,安琪能原谅我吗?”安瑶越来越激动,她的心头也压着很对东西,这些使她透不过来气,她感觉自己快疯了,可偏偏自己不能疯,不能有一点事,因为还有三个孩子靠着她。她又不是神,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女人,年逾四十,生活为什么会一遍又一遍戏弄自己?
“姐,你不要这样想,这些都是意外与你无关的。”胡大伟不知所措安慰道。
“无关,你只是在那一刻没有抓住,而我每一刻都没有抓住,我才是问题所在,我没有看好安安否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没能劝得了程天宏把证据即使交给警方,让那个阿勇有机可趁,我害你左臂受伤,不然你怎么会抓不住程天宏?他又怎么会丧命?”安瑶一口气说完,她默默看着远方的山石树木,总算把想说的都说了。
安瑶心中一直自责,自责程天宏的死,自责安安的精神状态,自责胡大伟的手臂,可却谁都不能说,还要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去安慰别人,安瑶觉得太累了,她感觉自己已经无法承受了。
“姐,我是害怕我的无能会再次害死别人。”
“我也害怕我的愚蠢会害到别人。”
“姐,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吧,我会继续去接受物理治疗的。我有安琪,有宝宝我会对他们负责。姐,你也要坚强一些。”
还不够坚强吗?安瑶觉得自己已经很坚强了,只是生活却总与想象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