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旷终究是不放心廿廿,第二日便独自去王府探望。骑马走在大街,只见街面乱哄哄的一片。走近一瞧,原来是一队侍卫在街抓人,抓的人也很奇怪:抓了好几个年轻小伙子和花白胡子的老和尚。
尹天旷瞧的奇怪,下马问了问一旁看热闹的人。只听一个老头儿说道:“是汉王府在抓人呢!今天早就突然来了好多士兵,拿着两张形影图在大街抓人,不是抓那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就是抓老和尚。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抓人?”
另外一个看热闹的中年女人说道:“我听我们当家的说,前天晚汉王府进了贼人了,莫不是……”
尹天旷微微皱了皱眉头,武林大会进去刺杀的那些“贼人”显然都是汉王一手安排的,如今这样在大街大张旗鼓地抓人,是要作势给皇看的吗?抓的这些人估计也都会成了“替死鬼”吧。
尹天旷懒得管闲事,欲马继续走。忽地只听前方一阵嘈杂,似乎争吵起来。
“他只是一个要饭的老和尚,都老成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进汉王府行刺!”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尹天旷远远望去,却是那日在汉王府保护皇的年轻人,正是金矢。只见两个王府侍卫粗暴地拽了一个老和尚,用一根粗粗的麻绳棒了起来。那老和尚穿着一件破烂的僧衣,确实瘦得似麻杆一样,那绳子在他身松松垮垮的,仿佛随时要掉下来。他一脸风尘之色,手中拿着一只裂了口子的棕黑色钵盂。
“阿弥陀佛,老衲是化缘,非是要饭。”那老和尚开口说道,被王府的侍卫绑了,脸却也全然没有一丝惧色。
“好好,化缘……”金矢敷衍地说道,随后又对王府侍卫道:“这老和尚瘦得来一阵风都能吹倒,你们抓他去喂你们小王爷的狮子都嫌咯牙。”
“阿弥陀佛,老衲是化缘的,非也去喂狮子的。”这老和尚这才稍稍显出了一丝惊恐之色,赶忙说道。
那些王府侍卫自来横行霸道惯了,哪里见过金矢这样指手画脚之人,其中一个黑脸侍卫伸出手来在金矢左胸狠狠一推,傲慢地说道:“你这小子是干嘛的?我们汉王府爱抓谁抓谁,什么时候轮到你……在……在这里多管闲事……”他说话本来气势汹汹的,手劲也大,本想一推就将金矢推个跟头。哪里想到这一推过去,那金矢就像一根铁柱子一般纹丝不动,那胸口反而像根弹簧一般,将那黑脸侍卫用内力弹了回来,那侍卫反而向后踉跄了两步,差点跌倒。所以话说到后面,全然没了底气。
“你小子可以呀!”那黑脸侍卫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看向金矢,“我看你就很像那天晚的刺客!”
金矢听了哈哈一笑,不屑地说道:“你们为官的自然是想抓谁就说谁是刺客。连证据都不用。”
“老爷我的眼睛就是证据,我看谁是反贼谁就是反贼!”那黑脸侍卫气急败坏地说。此时,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尹天旷依旧远远地望着。金矢则冷笑着看着众多侍卫。
那黑脸大汉可能是个小头目,回头冲着其他侍卫道:“把这个喂狮子的老和尚,和这个大个儿的反贼都抓起来!”
那老和尚愣了一愣,急忙又道:“阿弥陀佛,老衲是化缘的,非也是喂狮子的。”
金矢一把抓住那老和尚,拽到自己身边,冲他笑着说道:“王府的狮子定然不喜欢吃你这皮包骨的老和尚。”
那老和尚连连点头:“是也,是也。”
此时,又有五六个王府侍卫一齐涌了来,手里或拿着长矛,或拿着大刀,将金矢和那老和尚团团围住。
老和尚有些担忧地对金矢说道:“阿弥陀佛,他们这么多人,这便如何是好?”
金矢一边集中精神注意着众侍卫,一边对那老和尚笑道:“常言道,佛法无边。要不劳烦高僧给他们诵两段经文,说不定他们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阿弥陀佛,”老和尚一脸认真地道,“依老衲看,这些官爷这么凶,一两段经文估计是不管用的。还是劳烦施主苦劝一番,请他们跟随老衲去云游四方,聆听佛法,感受人间疾苦,这样修炼几年,估计便可化去了身这股戾气。”
老和尚说这番话时,那些侍卫已然欺身打了来,金矢一边三下五除二卸了他们的兵刃,一边满不在乎地笑道:“你还是给他们念一段往生咒吧!”
那老和尚看着眼前的刀光剑影,有些瑟瑟发抖。想躲远一点,无奈官兵越涌越多,当真是插翅难飞。他只得闭了眼睛,嘴里念念叨叨。金矢开始还有些顾忌,不想伤人,如今见那些官兵越来越多,若再手下留情,自己和那迂腐的老和尚都万难逃离,于是抽出腰间长剑,施展出真实功夫。
尹天旷在一旁瞧着,想从他的武功中瞧出些端倪,看那金矢到底出自何门何派。可观察了一段时间,那金矢使的都是各大门派最寻常的功夫。比如少林寺的罗汉拳,武当的太极剑,甚至还有昆仑派的落雁掌。但这些最寻常的入门功夫在他手里却被使得出神入化,威力大增。这其中的诀窍尹天旷一时间却难以看出来。
金矢虽然武功非凡,但无奈身边有一个老和尚“碍手碍脚”,他自己既不敢肆意施展,怕伤了老和尚,也要防着那些官兵伤了那老和尚。那些官兵看出门道,刀刀往那老和尚身招呼。金矢正无奈间,忽地听到后面有人喊:“把他扔到这里来!”
金矢回头一看,却是朱瞻基。比武大会那天晚,金矢抵挡刺客,朱瞻基就在一旁保护皇。那一日朱瞻基穿着便服,金矢自是不知他身份,却算是识得这个人。
金矢微微一笑:“来的正好!”他说着,右手还在挥剑,左手一把托起那老和尚,加之那老和尚瘦弱,看起来就似平时人托起一件衣服那样轻便,又随手一甩,直接将那老和尚甩出了官兵包围的圈子。那老和尚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闭双眼嘴中念念有词。一瞬间,那老和尚便被人稳稳地接住了。接住他的却不是朱瞻基,而是朱瞻基身边的侍从。
朱瞻基将腰间佩剑一拔,兴冲冲地向金矢那边快步走了过去。一边走,嘴里一边大声叫道:“我来帮你!”
“好!”金矢也不回头,随口说道,“分几个给你玩玩儿。”
朱瞻基哈哈一笑,长剑朝那些侍卫刺了过去。
尹天旷依旧远远地站在一旁瞧着,只是此时,他又将注意力从金矢转移到了朱瞻基身。朱瞻基今日依然穿了便装,一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模样。尹天旷曾听星远说过,十二年前的雪地里,当时只有十来岁的朱瞻基面对蒙古人的重重包围临危不惧,甚至掏出匕首来自尽,以免大明皇室受到蒙古人威胁。这份见识与胆气,却如何能在眼前这个细皮嫩肉、面色慈和的公子哥儿身看的出来?尹天旷注视着朱瞻基的眼神中不由多了几分深思。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却也都远远地躲着,不敢靠前一步。附近的店铺也都收了摊子,生恐受了连累。
那朱瞻基武功一般,比之金矢更是大大不如。与这些侍卫倒是堪堪打成了平手。
“咱们走吧!”金矢对朱瞻基道。金矢的目的本就是救那个老和尚,此时既然已经将老和尚救出,便也不想再和那些侍卫耽搁,边战边退。朱瞻基却打得兴起,理都不去理金矢。金矢见朱瞻基的武功,自己一个人走了,他定然陷落到这里,便也只得暂时留下。“那在下便陪你玩玩儿!”金矢转头对朱瞻基道。
朱瞻基转头冲他一笑:“你功夫这样好,做我师父如何?”
“那便看你请不请得起喽!”金矢说着,替朱瞻基挡过一剑。一会儿又道:“看你这副锦衣玉食的模样,应该能请到很不错的武师了。”
朱瞻基淡淡地一笑:“师父是不错,只是不好好教学生而已。”
“哈哈,那你倒是白花了银子了。”
两人说笑间,又击退了一波侍卫。汉王府其他侍卫见金矢武功高强,都团团将两人围住,却不敢贸然出手。正僵持间,只听大街尽头一片嘈杂声,众人转头望去,只见又有王府的大队人马径直向这边奔了过来。那开始抓了老和尚的黑脸侍卫脸露出得意的笑。
不一会儿,大队人马跑到近前,领头一人骑着马,大喝一声:“将这几个反贼拿下!”众侍卫瞬时如潮水般扑了来。
金矢看了朱瞻基一眼:“还玩儿不玩儿?”
朱瞻基嘿嘿一笑:“不想玩儿了,能反悔吗?”
金矢哈哈一笑:“看来是不行了。估计得让你有钱的老爹去牢里赎你了!”
朱瞻基满不在乎地说道:“牢里还真没去过,正好去逛逛,何况还有这样一位武功高强的师父陪着。”
“好!”金矢高声道,“舍命陪君子!”
话音刚落,手中已经刺倒了几个侍卫。怎奈那王府兵丁如蚂蚁一般,打不尽,杀不绝,击退一波,又冲来一波。
话说那领队的侍卫首领骑在马观战,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紧忙策马奔到近前,仔细地朝着被团团围住的朱瞻基和金矢看去。这一看,直感到头皮发麻,冒了一身冷汗,差点从马背摔下来。
“退下!全都退下!”那侍卫首领一边喊着,一边就骑马冲了过来。那些侍卫见首领来了,都罢了手,赶忙分开一条路。那侍卫首领冲到包围圈里,连忙滚鞍下马,一下子跪在朱瞻基面前:“小人何所有给太子请安!太子受惊了!”
这句话一出,周围所有人都惊呆了。那些侍卫瞬间哗啦啦扔掉了手中武器,纷纷给朱瞻基跪下。金矢也惊讶地转头看着朱瞻基。见众人都跪下了,也不好意思一个人站着,单膝下跪道:“草民金矢,给太子请安!”
朱瞻基伸手将金矢拉了起来,微微一笑道:“这样就不好玩儿了。”随后转身朝着那下跪的侍卫首领说道:“何所有,你是汉王府的侍卫统领,在这里大张旗鼓地乱抓人,不怕被你家王爷知道吗?”
那何所有早已吓得身的衣服都湿透了,听太子这样说,赶忙答道:“是小的办事不利。王爷本是领了皇的圣旨,说是一个青年侠客,还有一个老僧救驾有功,要给封赏。因为参加比武大会的人都是汉王府请来的,所以着落在我们汉王府找寻这两个人。谁想到小人将事情派了下去,他们却如此胡乱行事。坏了王爷和皇的名声。还……还惊扰了太子的圣驾。”
那何所有说这些话,连头都不敢抬。
金矢冷笑一声道:“你们这是要给封赏吗?明明就在抓反贼。你们汉王府就是这样对待救驾有功之人吗?”
那何所有见金矢与太子似乎很是熟稔,不敢多话,只是连连叩头道:“都是小的办事不利。”
朱瞻基是个心性宽和之人,何况今日既过了“打瘾”,又认识了金矢这个武功高强的“师父”,心情不错,于是也不太去深究,只淡淡地说道:“将你们抓的那些人都放了吧!那天救驾的就是我身边这位小师父。”
何所有连连答应,放了那些无辜民众,撤了人马。那老和尚专门过来跟金矢与朱瞻基道谢。朱瞻基心情大好,对那老和尚道:“城郊的云隐寺正好缺个主持,我看你慧根不错,要不就去那里当个主持吧?”那老和尚听到这话,还以为是在做梦,差点将手中的钵盂扔了出去。
“你也跟我回宫中做个侍卫吧,我请父皇封你个官儿。平日里也能教教我武功。”
金矢想了想,随后爽快地答应道:“好!只是我一向在江湖懒散惯了,宫里规矩多,我怕会惹到太子和皇生气。”
朱瞻基也笑道:“你就跟着我,哪里有那么多规矩。你就负责保护我,再教我些功夫就行了。我的文华殿没有那么多规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