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命相缚之律,是前朝传下来的、专门用于保护普通人的刑律。
有此一律,与普通人有矛盾的修行者,不仅投鼠忌器,不敢对修行者动手,甚至为了避免有其他人针对普通人,还得费心看护周全。
这律例对于和修行者发生矛盾的普通人——尤其是朝中官员,有绝好的保护效果。结合牧神军,能保一朝官员万无一失。
有军师坐镇的牧神军,在对上修行者时,有压倒性的优势。
前朝时候,修行者和一人以性命相缚之律绑在一起之后,只要那人有性命之忧,牧神军便可立即出动,征伐修行者,无往不利。因此修行者无不胆寒。
不过到神朝后,牧神军大为缩水,如今只镇守中州一带,性命相缚之律,便再无法用牧神军来制约。
如今性命相缚之律大多数时候,只在中州可用,因为中州一有牧神军,二有道宗,性命相缚之律被破,牧神军和道宗都可以伐之。因此刑部使用这一律例,还能有所底气。
但即便如此,这律例如今也只剩性命相缚了,只有威胁到性命时,才会产生作用,不像前朝那样,连受伤都要管。
梁晋和云守剑性命相缚,自然是梁晋占便宜的。有这一条律例在,云守剑想要对梁晋干什么,就得投鼠忌器了。出了这个门,哪怕是梁晋在他跟前左右横跳,他也只能忍着。
剑宫剑势阴人的计划没有使出来,却被梁晋摆了一道,虽然心里窝火,但毕竟还是心虚。刚刚花总捕借机发作,他们再僵持下去,花总捕只怕就要借着这一条理由出手了。
这侦缉司大总捕本就棘手,万一再引来牧神军,那就更是糟糕。
因此对于这一遭吃亏,剑宫上下也是认了。
“金银绢帛,明日我剑宫自会差人送到长安街衙门去。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走着瞧。”
剑宫柳长老离开的时候放了句狠话,云守剑跟在后面恶狠狠地瞪了梁晋一眼。
梁晋回以微笑,仿佛要以自己和蔼可亲的笑容感化剑宫大师兄。
但剑宫大师兄哪里会领情?跟着剑宫一行人出了公堂后,从自动分开的人群中间穿行过去,快步如风,恨不得一脚踏出缩地成寸,下一秒就回到剑宫山门。
人群中二娘又不知不觉混到了那群微醺的南郊男女周围,眼见一个酒鬼妇人醉意上涌,要扯开嗓门儿嘲讽两句丧家之犬,忙过去一把拉住,捂住了她嘴巴。
“你找死啊!没看见人家都出来了吗?还要叫唤,你往刀口上送,别连累大家伙!”
二娘恶狠狠道,这才把那醉酒妇人劝说下来。她松了口气,同时已然心痒难耐,脑子里不住地再想:“乖乖老天爷呀!五十金三百银两千绢,那得占多大地方啊!自己家能不能塞得下?!”
南郊小酒馆一个捕快他娘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再怎么心花怒放,也无人关注。云守剑现在谁也不想看,只想迅速逃离这里。
但他刚刚走出人群,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前面的角落里。
——一个他平日里迫切想要见到,如今却只想躲着的人影。
而现在,那个人影好像和他心有灵犀,也想要躲着他。在他们即将打个照面的时候,那人影就往拐角一闪,从云守剑的眼中消失不见。
剑宫大师兄微微一愣,继而苦涩地笑了笑,紧紧跟在柳长老的身后,走了过去。
而在他们出来以后,紧随而出的,就是长安街侦缉司的那群捕快们。梁晋跟在陆总捕和王捕头后面出来,一眼也看到了那个人影,微微一愣。
她竟然也来了?!
不仅仅是梁晋,衙门里的其他人也看到了那人影。众人便起哄推搡,把梁晋推了出去。
然后梁晋就当先走出了人群,去到了那人影所立的方向,把二娘恨的牙痒痒。
“这小兔崽子,竟然没看见老娘!有了媳妇忘了娘,我就不该托人给你说这个媒!”
二娘骂骂咧咧,实在看不下去,扭头先找她丢在一边的酒摊,推上回家去了。
那人影自然不是别人,就是听寒仙子姚听寒。
她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倒不似往日里那样高高在上,如同一个静候情郎的邻家女子,在看到梁晋走近的时候,往拐角里一缩,留给梁晋一抹裙角。
……
云守剑浑浑噩噩,走到前面,还是放不下那道身影。他犹豫良久,眼见就要走出这道街,终于忍不住了,回首而望,好巧不巧,就看见梁晋和姚听寒一前一后,拐到了无人的街角。
剑宫大师兄顿时一愣,莫名的滋味涌上心头。
“你怎么来了?”
他存神境大成的实力,刻意去听时,这么远的距离,若人还没有防备,就防不住他的偷听。
这是梁晋那个狡诈恶徒的声音,他听得出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今梁晋的声音,对他而言比听寒仙子的声音还要印象深刻。
然后姚听寒的声音就传进了他的耳朵里:“我其实早想来的,但娘亲不让。我刚刚过来,见这里人太多,就没有过去。”
梁晋道:“你没过去也没什么,那里的人一身臭汗,也和你画风不符。”
云守剑冷笑一声,这个狡诈恶徒,果然是狡诈恶徒,他就凭着说这几句好听话,哄骗了听寒仙子么?
然后又是姚听寒的声音:“该过去的时候,还是要过去的。我心想云师兄若是太过为难于你,我就亲自到公堂上面,给你作证。但是……你很厉害,用不到我了。”
云守剑一愣,心里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梁晋问:“你给我做什么证?”
姚听寒不语。
梁晋沉默了一阵,才说:“你不是想……告诉他们你当时也在场,没有见过魔门妖女吧?”
姚听寒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有些慌张,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我、我却是没看清……她太快了,一下子就跑掉了,谁、谁知道那个人是不是魔门妖女啊……”
梁晋不觉笑了起来:“那她是谁?难不成是姚夫人?”
“梁相公!!!!”
这话里带了三分羞赧,还有三分娇嗔,听得云守剑心神一荡,却恍然间怅然若失。
他从来没有听过,也从来没有想过,堂堂稷山书院听寒仙子,会发出这样羞怯如小女儿般的声音。
可是这个声音念着的,却终究不是云相公,而是梁相公。
刚刚从京兆尹府衙出来,他只觉自己丢人,却并不认为失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那梁晋的实力,不过如此,他总有找梁晋报仇的一天。
但现在,他却真的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