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宋阀。
在北周伐齐之际。
杳杳冥冥间,李玄空眉宇间的先天灵光不断跳动,愈发精微灵敏。
下一瞬,他“看到”苍茫天地充盈着无穷无尽的流光溢彩,时时刻刻都在幻生幻灭,变化万千,然而其周流运转又隐隐然自有其永恒不变。
恍惚间,中土无数大大小小的黑、白、红、黄、青五色之气汇成两青一黄三头无角蛟龙各据一方,堂皇浩大而缥缈朦胧。
黄蛟横亘西部,正赤红着一双龙目透出无穷贪婪之意,对着东北的青蛟张牙舞爪,极尽挑衅,然而黄蛟狮王身躯看似威武蓬勃,却被丝丝缕缕的灰黑之气侵染腐蚀,恍若空中楼阁,随时都会倾颓。
青蛟巡行东部,行动迟缓,身躯涣散,神采黯淡,似有分崩离析之兆。
李玄空心神一震,隐隐有所明悟,“北周属土,北齐属木,三分天下则气运不足以为真龙,止于蛟龙耳!”
天地间一气流行,皆因形相不同,致生千变万用,然若源溯其流,盖归一也。
天道虚渺,神秘莫测,地道厚载,长养万物,二者均是玄之又玄,修行参悟亦是顺其自然,唯人道尘世固然变化繁芜,真假难辨,七情六欲更无休无止,苦海无边,却又是修行者深入其中,时时刻刻即可感同身受、体悟身心之处。
方如此,才会有修真者讲究先入世,再出世,勘破红尘,以已知之有形人道窥测未知之无形天道,乃至天人相应,心与道合。
此间种种精微奥秘,尽在有意无意之间,透过有形之变,体悟无形之道,运用之妙,无为而为,存乎一心。
人道气运固然缥缈朦胧,然而终究源于万民之精气神的汇聚升腾,亦是天地元气所演化的一种独一无二的奇异气象,且因根植于人道大势而隐隐然亦有迹可寻。
呈现在道德高士的“法眼”之中,则万民之气恰似各种各样的流光溢彩,流淌汇集在大地上的村镇城池之间,最终聚小溪成江河,滋生蛟龙。
此气运之龙不仅象征着国势强弱,更映射着万民意愿所向,预兆着人间大势的兴衰变迁,五德循环。
心念电转之余,李玄空将心神转向南方,但“见”一头郁郁苍苍的青蛟巍峨盘踞,体型并不比北齐的青蛟大,但却鳞甲毕现,沉稳绵延,显然南陈国势稳定。
只可惜南陈青蛟的龙目却半开半阖,隐现萎靡死寂之意,似乎是国主“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之兆!
李玄空收敛心神,万千气象霎时隐没,忍不禁眸中闪过沉吟之色,南陈国主陈顼乃是当世宗师级的顶尖高手,前几年更是举国征伐齐国,一扫南陈颓势。
如今不过五十出头,正值盛年,怎会病入膏肓?
要么,是陈顼旧伤复发,真元衰竭要么,就是陈顼中了什么暗算,例如被刺杀重伤或是中毒不治思及同样盛年早逝的陈霸先,十有八九便是后者。
李玄空心神一震,思及历代皇帝。
南朝汉人的内耗真是没的说,只要是稍微强势一些的雄主,基本上都活不长,自晋室南迁以来的两三百年里,北伐屡屡无疾而终,一直是镜花水月。
当年气吞万里的刘寄奴亦是早亡,他建立的刘宋朝廷也是昙花一现,消失在历史长河当中。
要知道,当年他可是当世被誉为最有可能北伐成功的皇帝,只可惜,在伐魏的前夕身死,那时候的刘裕即使沙场宿将,也是武道大宗师,即使不上战场,也能活到百岁,但却在七十岁就死了。
归根究底,也是南朝汉人依然未曾摆脱魏晋遗毒的桎楛,世家大族皆腐朽奢靡,弄虚诡谋有余而务实进取不足,不像北朝汉人注入了胡人尚武务实的新血,斗志昂扬,野心勃勃。
李玄空眸光微动,只见,靠近沿海的岭南之地,一条蓝色大蟒更仰天嘶鸣,鳞甲毕现,腹部隐隐有鼓包露出,隐隐有化龙的征兆。
他知道,这条大蟒代表着宋阀的气运。宋阀一统岭南更收服南海派,已经算是地方藩镇,再加之宋阀武力愈发强盛,虽然隐而不发,但依旧算是隐龙之一。
正因为走在争龙的道路上,李玄空才三国气运激荡之下看到这一幕,寻常争龙的人是看不到的,唯有心灵修为高深,且感悟天人合一的高手才有机会看到。
刹那间,李玄空抛开一切念头,精神自然而然贯注灵台之间,任得光阴流转,万物变幻,总之不存一念,不作一想。
浑浑沌沌,无外无内,无人无我,没有空间,没有时间。
尽去诸般相。
灵神不断提升,众念化作一念,一念化作无念,虚虚灵灵,空而不空。肉身的感觉虽然还存在,但似乎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时间似若停顿,没有前一刹那,也没有后一刹那
随即,他默默感察自身,李玄空只觉精气神愈发混润圆满,清明通灵,显是刚刚先天灵光感受人道气运洗炼而受益匪浅。
“师傅,师傅!”
宫墙久未修缮,墙皮都脱落,水渠淤积的池塘死水沉沉,枯黄的荷叶浮在上面,花园中,杂草丛生,密密麻麻。
周围,寂静无声,偶有风声呼啸,却是凄清幽森,犹如鬼魅哀嚎。
一道悲伤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宫殿内,哭声一片,阴葵派祝玉妍,陆令萱,胡绮韵,娄昭君,闻彩婷等核心几人在此聚集。
床榻之上,曾经威震黑白两道的阴葵派宗主娄昭君已经陷入弥留之际,漆黑如墨的长发变得花白,光彩照人的面孔也浮现出几丝皱纹。
此时的她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但是,在场之中,除了祝玉妍跪在床前,眼含泪水之外,其余人莫不是心思各异。
“你们先出去,我跟玉妍说几句话。”倏然间,娄昭君睁开眸子,扫视周遭,内心蔚然一叹。
“遵令!”尽管其他人心思各异,但只要娄昭君还活着,她就是阴葵派的宗主,明面上的命令,她们还是要遵从的。
等到她们离开宫殿,娄昭君才把目光放到祝玉妍身上,“徒儿,苦了你了。”
“师傅,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祝玉妍泪眼朦胧,妆都哭花了,此时的她再无之前的清冷孤傲,像是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失了依靠。
“玉妍,别哭,我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了。”
“接下来,你要牢牢记住我的话。”
“北齐不能待了,你带着你手下的人去南陈,潜伏下来,韬光养晦,阴葵派以后就靠你了、可惜,你没把石之轩拿下来,否则你现在已经是天魔大法第十八层了。”说着,娄昭君眉宇间浮现出遗憾之色。
“师傅,是徒儿没用,我一定会杀了石之轩那个负心汉!”说此话时,祝玉妍眸光冰冷,蕴含着无穷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