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娇儿生产的那天，正值京上的盛夏，本就密闭的产房如同蒸笼一样。

“皇后娘娘，用力啊。”

她的额头密布着颗颗豆大的汗珠，不知是疼的，还是热的，湿透的发丝紧贴在脸颊两侧，往日红润的唇瓣苍白如纸没有半分血色。

产婆是精心挑选的，帮助以往宫中多个妃嫔顺利诞下皇子，拥有丰富的经验。但面对着当今皇后娘娘身下涌出的鲜血，不见胎儿的脑袋，还是慌了神。

这…这是难产啊？

产婆哆嗦着身子，准备向产房外的皇帝禀告。皇后难产，无论是皇后还是腹中的孩子，一旦出现意外，她都难逃责罚。

“不许去！”

宋娇儿眼前模糊，但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产婆的动作，不顾疼痛立刻喊住她，至少在她生下孩子之前不能告诉容洛。

“魏…魏太医，按我嘱咐的做。”

腹部的疼痛让宋娇儿说的话都变得破碎不堪，她狠狠咬着嘴唇才勉强让颤抖的声音变得平稳。

宋娇儿怕容洛知道她中毒的事情，于是安排魏太医一直全权负责她怀孕整个时期。临盆前，她特意嘱咐他尽全力保住孩子，不用管她。

魏太医盯着产婆沾满鲜血的手掌，颤颤巍巍地点着头。

宋娇儿的寒毒已侵入五脏，无药可解，如果没有意外怀孕，身子骨虚弱的她也会在一场突来的伤寒中丢了性命，让人查不清原因。

而如今生产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宋娇儿的身子根本撑不住这么长的时间，再不生下孩子只会迎来母子双亡的结局。

除非灌入催胎药，强行让她撑起力气快速生产，这也意味着一旦诞下孩子，她也就撒手离开人世。

宋娇儿只觉得手脚冰凉，像是有什么东西快速离开的身体，她知道再不生下孩子，可能自己和孩子都保不住。

魏太医端来准备好的药汁，宋娇儿几乎是没有半分疑虑快速将整整一碗喝下，虽然指尖颤抖着洒下了许多。

“继续。”

宋娇儿喘着粗气，脑海里意识稍微清晰，再次咬着唇瓣随着产婆的指引调整呼吸频率，使劲全身的力气在腹下。

产房外的容洛和太后也在焦急等待，尤其是容洛，不停地在产房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满眼担忧的盯着紧闭的房门。

一旁的太后倒显得镇静许多，手里盘着一串檀木佛珠坐在椅子上。

容洛从未如此煎熬，整个心脏都仿佛被人紧紧揪住，尤其是听到宋娇儿偶尔响起撕心裂肺的痛呼声，便恨不得替她受罪。

可时间一点点流逝，容洛紧绷的神经在视线触及到一盆盆络绎不绝被端出的血水时彻底崩溃。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容洛随手揪过一个正端着满盆血水的宫女厉声喝道，神情激动，声线都不禁颤抖着。

宫女受惊，手中端着的盆掀翻在地，立马俯身趴倒在地，一大盆血水泼洒在地上，那浓厚的血色也染红了容洛的眸底。

惊吓的宫女哆嗦着说不出半个字，容洛的薄唇抿成一条寒冷的线，作势要冲进产房却被守着的稳婆拦了下来。

“洛儿，冷静一些。”太后停下盘索佛珠的指尖，大声呵住已然失去理智的容洛，“你进去有什么用？能帮她生下孩子吗？只会进去添乱罢了。”

是啊，他进去能做些什么呢？

容洛自嘲地扯着嘴角，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在里面万分痛苦为他生孩子。

太后阖住眼皮，她比容洛更清楚宋娇儿如今的处境，只是既然宋娇儿的结局注定是遗憾，不如先保下她的皇孙。

别怪她自私。

不到半个时辰，产房突然响起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产婆抱着严严实实包裹着襁褓的婴儿满脸喜色地走出，“恭喜陛下，恭喜太后，皇后娘娘诞下小皇子。”

太后松下一口气，嘴角也不禁翘起，放下手中的佛珠，小心翼翼地接过产婆怀中的婴儿。

只见那皱巴巴的，满脸通红如同猴子屁股似的小皇子正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蜷缩着身子，眼睛紧紧闭住，嘴巴却长得大大的，似乎很是悲伤。

是个健康的小皇子。

太后自从容楠离世后许久都平静如常的眉梢第一次染上愉悦的喜色，正想抱给容洛看，却瞥见他不顾一切地冲进产房里。

容洛一踏进产房，便被浓烈的血腥味侵袭而来，他眉头紧皱成“川”字，脚步跌跌撞撞地走向那安静躺在被血污浸湿床上的宋娇儿。

周围的太医，产婆和宫女都跪在一旁，气氛凝滞到可怕。

“娇儿…娇儿…”容洛半跪在床铺上，紧紧握住她被汗水湿腻的掌心，声线沙哑断裂，眼眶通红，泪水控制不住地成串落下。

宋娇儿往日美丽动人的面容此时苍白如纸，双眼紧紧阖住，唇瓣全是紧咬的血痕，乌黑的青丝被汗水浸透。

她本来意识涣散，眼前皆是没遇到系统之前的日子与穿进这个世界后和容洛相处的时光相互交织，似乎有什么东西拽着自己进入黑暗。

但是她听到熟悉而痛苦的喊声，挣扎着混沌的意识反手握住容洛的手掌。

“照顾好我们…们的孩子。”宋娇儿的声音虚弱而破碎，容洛凑近到耳畔才能听清她所说，可一听清，他的心尖便如被刀割般痛的厉害。

“不，不。”容洛摇着脑袋，半张脸埋在她的手心里，喉咙沙哑着，“你要和我一起照顾。”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一切都那么顺利，明明他们才刚刚毫无隐瞒地在一起，他们还有很长更长的未来

原来他哭了……

宋娇儿的指尖感触到湿答答的水渍，那声音里的绝望也让她心如刀绞。

“别哭。”宋娇儿强撑着掀开眼皮，抚着容洛的面庞，似乎要将他的模样刻在心底。

他哭得像个失去至宝的孩子，眼圈红红的，泪珠不要钱似的灼烫着她的手心。

“对不起……”我骗了你。

宋娇儿意识沉入海底的最后一刻，她翘起嘴角轻声说着最后一句话，随之眼睛失去了视觉，耳朵失去了听觉，所有的感觉消失殆尽，只剩下空虚的寂静。

抚着容洛脸庞的手随之无力地重重垂下，呼吸也停止在这一刻。

骗子。

容洛终于知道她那日为什么这么问自己，原来她早已知道自己的结局，却瞒着他闭口不谈，甚至诱哄着自己答应那该死的承诺。

容洛捏着宋娇儿毫无生气的掌心，埋在她的颈窝，却再也感受不到那血管的跳动，呜咽地抽搐着哭着，喘不过气来，像只被人抛弃的可怜小兽。

他被抛弃了……

……

【叮！恭喜宿主达成“白月光”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