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女孩的话,顾骁野的眼眸异样深沉。
他揽住她,微微俯身,微凉的唇瓣几乎擦过她耳畔。
他用微不可闻的,只有许落能听到的声音说:“别怕,我定会救你出去。”
许落微惊,下意识抬眸。
他漆黑的眼底沉静至极,也笃定至极。
许落还想说什么,那头顾驰渊已经冷冷开口:“互诉衷情就到此为止吧。顾骁野,今夜子时前,我要听到玄甲军撤军的消息。”
顾骁野松开许落,深深凝望她片刻,转身,头也不回地下山离开。
是夜,尚未到子时。
原先与南江军队相持的大梁人马,果然开始有序往后撤去。
南江的军士们目送对面黑压压的队伍远去,不由大大松了口气。
帐中,先前那个在山岭之上陪着顾驰渊的年轻将领,拱手低声道:“等玄甲军退回江陵以北,大人真要将那女子送过去吗?”
顾驰渊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才不紧不慢道,“既然答应了顾骁野,送自然是要送过去的。”
那将领迟疑道:“可万一人送过去,顾骁野又命玄甲军攻打江陵,该如何?”
顾驰渊说,“他们不敢的。”
那将领微愣,“可若那女子送过去,他们就没有顾忌了……”
顾驰渊露出几分意味不明的笑容,“我既然敢把人送过去,自然就会让顾骁野有所顾忌。”
刘世的那本册子里,记载了几款慢性奇毒。
若是让许落服下一种毒药,太医院的太医或许能解,可若是好几种奇毒,一起服下呢?
他不信太医们能解得出来,毕竟,刘世的医术,可谓天下无双。
至于刘世,一旦大局已定,他这个工具也就派不上用场了。
刘世一死,那些奇毒无人可解,只有他原先备份的解药,天下唯此一份。
顾骁野那么在乎许落,定然不会让她死。
到时,还怕顾骁野不乖乖就范吗?
他绝不会有胆攻打南江,不,他连江陵那条江,都不会有胆子跨过一步。
那将领不明所以,也不知道顾驰渊打的什么算盘,只是见顾驰渊胸有成竹,也就不好再问什么。
他似是想起什么,又道,“那女子身份至关重要,是否要留在军营重兵看守?”
顾驰渊放下手里的茶,“不必,照例送她回城。”
那将领道:”是送她去原来那间小院吗?”
“如今她是个囚犯,那自然要和囚犯同等待遇。”
顾驰渊冷冷道,“我看还是府衙地牢比较适合她。多找些人,看住了她。”
将领躬身领命。
眼看着那将领要走出去,顾驰渊突然道:“杨振。”
杨振回身:”大人有何吩咐?”
顾驰渊顿了一瞬,“此事务必保密,万不能让夫人知道。但有任何人问起,只说那女子已经出城了便是。”
杨振拱手:“末将明白。”
从营帐出来,杨振不经意地望了眼对面的军营,因着撤军,那头隐隐传来马嘶之声。
没人注意到,在那后撤的大军中,无数黑衣人影悄然离开队伍,无声消隐在夜色里。
翌日,原来驻扎大军的地方,已然空空如,再不见一兵一卒。
数日前你死我活刀光剑影的战场,总算恢复往日平静。
南江城城门打开,百姓开始通行,人人都是劫后余生般的幸运欣喜之色。
临江王府内,刘世沉默地坐着,听着顾驰渊与众将领的汇报。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这个伪皇帝当得有何意义。
被禁足府中,连出入都不得自由。
大事无须他参与,他也参与不了。
可顾驰渊和这些人,偏偏每次还要装模作样地给他汇报,等着他表个态。
“十余日后,大梁军队便会撤离江陵。他已答应与咱们划江而治。”
顾驰渊正在说,“南江离着江陵太近,依末将之见,不如定都樊城,樊城地势险要,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且樊城百年前也曾是南朝首都,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刘世木然地说,“就依顾大人说的便是。”
南迁一事,顾驰渊筹谋已久。
南江城离着江陵太近,江陵一旦被攻破,顾骁野的大军十余日便可抵达南江城,太过危险。
但若是建都樊城却不一样。
一来此处地势险要,二来,从南江想要到樊城,没有两个月到不了,一旦有变,他们也能有充足的时间准备与应对。
顾驰渊要的,不是一朝一夕的划江而治。
他要的,是以后取刘世而代之,甚至,灭掉大梁,一统天下的未来。
顾驰渊回到府中时,径自去了韩卿卿的房间。
孩子在咿呀哭泣,她靠在床头,抱着孩子柔声哄着,又轻声哼唱起一首儿歌,眼中带着初为人母的温柔。
顾驰渊听了一会儿,这才走进去。
韩卿卿见他进来,笑意顿时收敛,语气也有些生硬:“落儿姐姐出城了吗?”
顾驰渊说:“出了,她该是回顾骁野身边了。”
韩卿卿盯着顾驰渊,狐疑道:“你没骗我?”
顾驰渊若无其事地说:“我骗你做什么?昨夜她回去,今日顾骁野的军队就撤军了。”
韩卿卿神色明显松了松,没再说什么。
毕竟,顾骁野是为了许落来的,要是见不到许落的人,肯定是不会退军的。
恰好孩子哭了,韩卿卿忙轻轻拍着,晃动着。
孩子在她怀里很快平稳下来,不再哭了,没一会儿,睡着了。
韩卿卿动作极轻地将孩子放在床上,为孩子盖好被子,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她一转头,发现顾驰渊竟然还站在一边,脸色立刻紧绷:“你还在这做什么?”
顾驰渊注视着她,眼里竟是从未有过的温和。
他说:“卿卿,过去是我错了,以后,我会对你和孩子好的。”
韩卿卿冷脸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赶紧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顾驰渊沉默了片刻,“那你早点睡,我在外面陪着你们。”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韩卿卿听着顾驰渊在外厅吩咐侍女给他拿床被子来,然后就那么睡在了外间软塌上。
韩卿卿心绪复杂,却终究没有跟顾驰渊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