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梅花插瓶。”许落指了指那梅花树,“你帮我折几支来吧。”
顾骁野依言去折了,回来时,她站在一块石头上等着他,视线和他齐平。
女孩接过那梅花,一双水润润的杏眼盈满笑意,带着几分小小的狡黠。
她突然探手,给小动物顺毛般揉了揉他的头,“阿野好乖。”
总算把很早以前就想做却没敢做的事做了。
只是一句话说完,自己没忍住,“扑哧”一声先笑了。
顾骁野眸光深深地看着她。
下一刻,许落就为自己的贸然行为付出了代价。
顾骁野抬手揽住她的腰,直接将她扣在了怀里,压着她不知亲了多久,才肯放开她。
临到分别,才知相处时日太短。
他就要南征,晚上许落自然不会真的让他睡地上的。
只是,却不肯再让他做什么,他后来也就真的什么都没做,就那么抱着她,睡了一夜。
顾驰渊已败,剩下的南方大部分州郡,各个击破,指日可待。
百里长安的玄甲军,已然足以应对。但也只是大部分而已。
有些地方的叛乱,须得他亲自去一趟,怕是才能真正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许落其实很想和他一同去,但被许元明阻止了。
“那是战场,刀剑无眼,他是去领军打仗,你去了反而会让他分心。”
许元明说,“前线危险不说,况且马上就要过年了,天气太冷,长途行军太艰苦,你还是留在南江稳妥。”
顾骁野也不同意她去,理由只有一个,军中太苦,她受不住。
他说他会尽快回来。
然而许落异样坚持,定要跟着顾骁野同行。
最后还是许元明一锤定了音,“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不如你留在南江过年,正好陪陪你娘,等开了年暖和点了,你再去找皇上。以后你去了京都,我们就难得见你了。“
许落一想也是,于是便遵从了许元明的意思。
顾骁野离开那日,女孩恋恋不舍地抱着他,“要记得给我写信报平安。等过完年,我就去找你。”
他骑马走了很远,回头时,女孩还站在院外,朝着他挥手。
寒风如刀,顾骁野却半点感觉不出寒冷。
一腔情思,幽幽长长,扯出不舍的羁绊与相思的怅然。
顾骁野果然每到一座城池,就命人快马给许落寄了来信。
第一封信很短,只有八个字:“已到容城,一切安好。”
许落看得好生无语。
写信要他报平安,他还真就报平安。
这么惜字如金。
许落带着几分促狭的小心思,提笔给他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说了很多自己和爹娘的事,问了他好些七七八八与行军打仗有关的问题。
果然下一封,他便一五一十地,写了满满两页纸,回答她的问题。
于是回信里,许落没话找话地又问他许多奇怪的问题,而他,也照例详细地写来回信解答。
许落看着这信,想着顾骁野是怎样耐心又认真地在灯下写下这些字,唇角不自觉就弯了起来。
到底还是怕耽搁他的正事,第三封信,许落便不敢调皮,规规矩矩正正经经,写了近况,再不拿那些问题逗他了。
折起信时,想了想,许落又在信末尾,加了两个字:“想你。”
她只是想借这两个字,表达下对顾骁野的思念。
殊不知,收到信的人,将这信贴身存放,无人时便拿出来,翻来覆去将“想你”那两个字,看了百遍不止。
一晃,便到了新年夜。
许久的许家小院,也迎来了客人。
韩谨柔和留在南江驻守的袁让,刘世和伤已然好了许多的段宿,再加上奉命保护许落的展旭和温平,大家齐齐落座,颇有过年的热闹气息。
许落的求情到底还是起了作用,顾骁野没有追究刘世和段宿,只是,他们须得隐姓埋名,便连医馆也不能再开了。
刘世的打算,是等开年后,段宿的身体稍好些,二人便一同云游天下。行医采药治病救人,倒也不必局限于一个小小医馆。
年夜宴上,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避免提到一个名字。
只是,在众人离开后,许元明到底还是问了许落一句,“顾驰渊到底是死是活?”
是死是活,许落也不知道。
因为自从顾骁野命人将他从大牢放出来,他便被扔回了顾府。
他双腿受伤,再也不是曾经的顾大人。
下人婢女自寻生路离开,更有无良的仆役卷了财物逃走,不知去向,留下顾驰渊在府里自生自灭。
听来诚然凄惨,然而想起他当初的所作所为,似乎又不值得人同情。
许元明叹气,“还是去看看他吧,若是不幸死了,总还是让人入土为安。”
顾驰渊并没有死。
也不知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顾府原来的老管家留了下来,照顾他。
那管家是他外公府里的下人,在府里呆了好多年。
去年顾驰渊回庆州扫墓,见他岁数大了,一念之仁便带他来南江,让他做了顾府的管家。
这管家念着旧情,对顾驰渊细心照顾。
可是顾驰渊却并不觉得,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顾骁野诚然没有杀他,却比杀了他更令他痛苦。
他的双腿已废,便连走路都不可能,成了彻彻底底的废人。
若是没人照顾,他活得连狗都不如。
一个人踟蹰满志时,很少会去想失败了会如何。
他曾经告诉自己,他绝不会输。
可最终他还是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从云端跌落深渊,什么都没有了。
曾经势要夺回一切的野心,如今想起来只觉可笑。
是他太高估了自己,也太低估了人心,只以为不择手段,就一定能达到目的。
岂知公理正义,自有定论,而他终究栽在了他曾最信任的下属手里。
一步错,步步错。
他被嫉妒与复仇的野心驱使着,看不清真正该珍惜该在意的是什么。
等他终于有所醒悟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韩卿卿带着孩子走了,这个家,已经没了。
他也没脸,再去见韩卿卿和孩子。
顾驰渊目光落在桌上,那个小小的瓷瓶上。
瓶身上,有黑色字体写就的三个字:思无涯。
这是刘世若干毒药中的一瓶,顾驰渊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韩卿卿的房里。
他也不知道,刘世为何要给能致人死地的毒药,起这样一个意义悠长的名字。
但此刻,对于行动不便的他来说,却正好能助他了结一切。
生不如死的日子,生又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