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许落当然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
但不回答显然是不行的。
而且顾骁野都已经清楚听到她叫了什么,她再否认,也是自找麻烦。
所以她心一横,干脆直说了。
顾骁野眸光微动,倒是颇有些意外。
原来她竟是已经嫁过人了。
嫁过人,百里长安仍来求了赐婚诏书,不知是该说她在面对男人时很有一套,还是该说,百里长安是真的太喜欢她。
以顾骁野对百里长安的了解,怕是前者的因素,会更多一点。
她似乎的确很懂,该怎么在男人面前装柔弱可怜,而这柔弱可怜,又能恰到好处地让男人为她心软。
想到方才,就连自己也对她无端生出一点怜惜之意,顾骁野的眸光更冷。
“你的夫君,叫阿野,你的夫君,和朕很像?”
许落抬眼,深深地看着眼前人。
何止是像,分明就是同一人。
可惜他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谁。
“很像。我看到皇上,就忍不住想起他。”
许落望向水榭方向,轻声道:“我夫君对我很好很好,我和他在淮州城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曾半夜来过梅家老宅,所以今晚我路过梅宅时,忍不住进来了。”
“我很想他,方才看到皇上时,我恍惚还以为是他来了,所以才……情难自禁,冒犯了皇上。”
顾骁野薄唇勾出森冷的弧度,“所以上次你夜闯朕的营帐,也是情难自禁?”
他突然出手如电,掐住了许落的脖颈,“你让百里长安来找朕求赐婚诏书,转头却三番两次试图勾引朕,是何居心?你到底是什么人?”
以百里长安的性子,绝不可能主动来求这诏书。
只可能是她撺掇百里长安这么做。
既想要昭告天下,做玄甲军统帅的夫人,却又在他面前,做出这般情态。
她夫君的名字与他巧合也就罢了,连容貌,也和他像。
这女人明目张胆地撒谎,简直胆大包天到了张狂的地步。
她既是淮州人,又从屠城中幸存。
淮州百姓,向来拥护林道济,当初哪怕跟着他赴死,也要死守城池,拒绝归降朝廷。
这也正是当初他怒而下令屠城的原因。
顾骁野不能不怀疑,她用这拙劣的美人计,是想要离间他与百里长安,报复淮州被屠之仇。
这种可能,并非没有,甚至,很可能存在。
他的力道很大,许落被掐得脸颊通红,艰难道:“我没有勾……引你……”
“若非看在百里长安的份上,朕现在就杀了你。”
顾骁野眼神阴沉地盯着她,“你最好没什么居心,否则,别说你和百里长安没成婚,就是成了婚,朕也照杀不误。”
他重重地推开她,许落踉跄着摔倒,手掌在石板地上划出血痕。
脖颈上痛不可当,许落深深吸了口气,慢慢站起身来。…
她的声音很淡,带了几分情绪,“皇上尽管让人去查,若查出我别有居心,我不等皇上杀,我自己死。”
他怎么自我感觉这么良好。
她是疯了,才会去勾引他。
顾骁野冷着脸,看都没看她一眼,拂袖大步离开。
片刻后,温平出现在许落的面前。
他看着许落的眼神,那叫一个复杂。
这姑娘,可真能惹事啊!
大半夜的,皇上突然心血来潮从军营来一趟梅宅,竟然也能撞见她。
撞见她也就罢了,还被她成功惹怒。
皇上要锦衣卫好好查查她这个人,查查她和百里长安成婚究竟有何居心。
锦衣卫要查人,那自然不会让人好好呆在家里,再慢慢去查的。
温平心里真的是无语至极。
他才跟百里长安说,再不想因为许落,给锦衣卫招来什么麻烦。
谁料到这才刚几天,麻烦就来了。
偏偏百里长安还不在,这个烫手山芋,只能他一个人接。
他叹着气看向许落:“走吧,许姑娘。”
于是许落此生中第三次,入了府衙的地牢。
头两次是因为顾驰渊,这一次,竟然是因为顾骁野。
好在,温平看在百里长安的份上,并没怎么为难她,所以她除了出不去,行动不自由外,倒也不曾受过什么苦,就连牢房都是单人单间的。
许落不怕温平查,他也查不出什么。
唯一担心的,就是小骞。就怕这孩子突然赶巧来了,找不到她。
不过,相信温平查不到什么,自会禀告顾骁野,放她出去的。
温平盯着锦衣卫呈上来的信息,皱紧了眉头。
她说自己是前郧州太守许元明的女儿,然而许元明夫妇早已去世,至于他的女儿,多年前在郧州城,就疑似死亡。
就算没死,这些年她的行踪,也一度成迷。
因为根本就查不到,也无迹可查。
除了在屠城那日,许落的出现有人可以证实外,在此之前,竟是根本查不到她的任何信息。
就好像她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似的。
温平斟酌再斟酌,还是委婉地将调查情况汇报了顾骁野。
然而顾骁野对此并不满意。
“问了这么几天,就问出这点东西?”
顾骁野直接将温平的奏报扔了回来,“不必顾忌她的身份,该怎么问就怎么问。重点是她的上一任夫君,姓甚名谁,模样长相,务必给朕查清楚了。”
他倒要看看,是否真有这么一个人,与他名字相似,长相也相似。
若她所言为真,倒也罢了,若她别有居心,那只能说,她太低估这后果了。
温平听得都傻了。
敢情那姑娘,已经成过婚了吗?
那百里长安还说她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还找皇上讨了赐婚诏书?
看来百里长安,对这位姑娘是喜欢到了极点,才能不计较她的过去………
他正在心里七上八下地想着这些,就听顾骁野冷冷地说,“若再呈上来的,仍是这种结果,温平,你这锦衣卫指挥使,也不必做了。”
温平额头冒着冷汗退下了。
于是对许落的讯问,开始密集起来。
虽然顾骁野说了,不必顾忌她的身份,但温平终究是没有对许落用刑。
百里长安若是知道他喜欢的女子被用刑,怕是能当场拔剑杀了温平。
然而不管温平如何问,许落只说自己夫君叫阿野,长得和皇上很像,其他一概一问三不知。
最后就连温平也绷不住了。
不得已,将她关在了府衙的水牢内。
在温平看来,这已然算是极其温和的刑罚了,没让她受皮肉之苦,只不过让她在漆黑的水牢里呆上一呆,只要她将自己的来历说清楚就行。
然而这姑娘娇气得很,只是在水牢里站了半日,人就晕了过去。
这之后,开始高烧不止。
找了大夫来看病,也仍是不管事,高烧不退,怎么都不醒。
温平摊上这么个打不得骂不得还娇弱得要命又生怕她死了的犯人,简直要疯了。
最让他崩溃的,是这姑娘昏昏沉沉之际,无意识喃喃喊出的那个名字。
喊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委屈缠绵,连他都听得动容。
或许因为她那夜流泪喊着阿野,迎着刀剑也要强闯皇上营帐的一幕,让温平记忆太过深刻。
凭着多年锦衣卫指挥使的直觉,温平总觉得许落有些怪异,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异。
说真的,要不是他跟在皇上身边多年,很清楚皇上从来没见过许落,他都要怀疑,许落嘴里的那个阿野,就是皇上,皇上和这姑娘,真的有过什么关系。
皇上要温平问的,还没有结果。
许落自然就不能有事。
所以温平直接命人去许落的居处,找了侍女来照顾许落。
许落估计也是温平有生以来第一个见过的,入狱还有贴身侍女来服侍的人了。
然而一种本能的直觉告诉温平,他这么做,该是对的。
若这姑娘真出了什么事,他可能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许落烧到第三日时,温度稍稍退了些,但人还是昏沉未醒。
侍女为她擦拭身体时,在她怀中发现了一枚贴身存放的玉佩。
侍女胆小,怕这玉佩关系什么秘密,将玉佩呈给了温平。
温平握着这玉佩的的时候,感觉当头劈下一道雷霆霹雳,生生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不敢怠慢,亲自上马,一路狂奔去了军营,将这玉佩,呈给了顾骁野。
一模一样的玉佩,只是一个完整,一个有碎裂过的痕迹,用金丝修补了起来。
然而无论手感还是质地,还是雕工、花纹、刻着的“凤云”二字,都是一模一样,绝无半点区别。
顾骁野盯着这两块玉佩良久,眸光暗沉,情绪莫辨。
许落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回了她的住处,回了百里长安为她准备的那所宅子里。
所以温平那些问题都不用再问了,她这算是没事了?
心里正这么想着,微微转过头时,就见到了静静坐在不远处椅子上,正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什么东西的人。
许落瞳眸微缩,几乎是飞快地坐了起来,“皇上?”
他怎么在这里?
顾骁野的脸上是没有表情的淡漠,“醒了?正好,朕有话要问你。”
许落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见他缓缓摊开手掌,露出掌心中的玉佩。
她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