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委婉地问过他,为什么会受伤,家在何处。
她也曾委婉地留过他,说如果没有地方去,可以和她和弟弟住在一起。
然而他怎可能留下。
他有他的路要走,许多未竟的事要去做。
何况他对这女孩除了感恩她救过自己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因为他早已在南江遇到了韩卿卿。
离开前夜,他为女孩做了好些草编的小动物,准备送给她,聊作谢意。
他学这些,原本是因为韩卿卿喜欢。
但她救了他,眼下他无以为报,她既喜爱这些,他便随手多做些。
他去找她时,发现她房间里没人。
她弟弟在另一间房中看书,说姐姐可能去附近溪边浣衣去了。
顾骁野迟疑片刻,还是去了溪边。
他身上有伤,是以晚上几乎不出来,总是早早歇息,但今夜,情况特殊。
他明早就要离开,有必要对她说声谢谢。
那夜月色很亮,一轮圆月当空。
夏日夜晚,仍有残留的暑热未退,虫鸣声声,萤火虫在草丛间飞舞。
顾骁野来到溪边时,远远就望见了一副令人血脉喷张的画面。
溪水边的石头上,整齐摆放着她的衣裙和绣鞋。
少女坐在清澈的溪水里,光洁柔软的背在月光下泛着凝脂般的柔光,她侧头洗着乌黑的长发,嘴里还哼着轻快的小调。
顾骁野只觉全身血液猝不及防地涌入脑子,他滞了片刻,刚想要走。
然而女孩已经回眸发现了他,她惊恐地沉入水中,只剩一个小脑袋露在水面,黑发如海藻浮起。
他仓促说着对不起,转身大步离开,脚下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下。
女孩终于回屋时,他正在对她的弟弟说,明早要离开之事。
他从怀中摸出南江太守的令牌,递给她弟弟,“以后但有需要,可去南江找我。”
女孩脸色苍白至极,“你要走?”
他点头:“是。”
女孩的目光落在那枚令牌上,“你是南江太守?”
他再点头:“是。”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你,姓顾?”
他说:“是。”
顿了顿,到底还是说了自己的全名:“顾骁野。”
女孩连嘴唇都有些发白,她神色很有些异样,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连看都未曾再看他一眼,就回了房。
倒是她的弟弟平静地说:“姐姐可能是舍不得你走,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顾骁野凌晨离开那座山居小屋时,姐弟俩都尚未起来。
他昨夜已然与他们告别,也再无告别的必要了。
回到南江后,顾骁野第一时间命百里长安去寻那对姐弟。
…
他向来恩怨分明,既是受了他们的救命之恩,自然要还。
只可惜,百里长安到时,那对姐弟已然不知去向。
此后他虽多方寻找,也仍未能见到他们的踪迹。
也只能罢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用尽计谋城府,周旋于京都各大势力中,苦心孤诣一点点达成自己的目标,终于登临至尊之位,渐渐都忘了这对姐弟的名字,不意今日,竟会再遇。
更不意,许落,就是当年那个女孩。
顾骁野看向许落,漆黑眸底幽暗难明。
片刻后,他的视线,再度落在邵云骞身上:“朕记不记得当年旧事,和她而今的所作所为,又有何关系?”
邵云骞躬身:“皇上,草民先扶姐姐去隔壁房间可以吗?”
这意思是他要说的话,需要避开许落。
顾骁野扫了眼许落,“朕与你出去即可。”
她既是恩人,又还生着病,就不必她回避了,反而麻烦。
邵云骞依旧是谦卑恭敬的态度:“多谢皇上。姐姐久未见到草民,草民与姐姐说两句话,立刻过来。”
顾骁野颔首,先一步走了出去。
邵云骞快速走到许落身边,“姐姐。”
许落压低声音问:“你真是小骞?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比姐姐来得早。”小骞言简意赅地说,“晚点我再跟姐姐解释。”
“我刚差点把我的来历跟皇上说了。我都跟他说,他是我夫君……”
许落的声音低得只有小骞一个人能听见,她不安道,“会不会坏事?”
“我会解决的。”小骞的声音也压得极低,“姐姐配合好我就行。”
他附耳在许落耳边说了句什么,许落目瞪口呆,“不是吧?你要我……”
小骞含笑:“正是。”
许落脸上的表情这叫一个一言难尽。
小骞也出去了,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许落目光复杂地看向还留在屋内的百里长安。
书里对百里长安在南江军中初露头角前的事根本没提过,以至于她对百里长安南江之前的经历根本不了解。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与百里长安少时竟真的有婚约。
她还以为那日,百里长安只是随口一说。
她更没有想到,在许家母女去世后,百里长安还去过郧州城,竟还在……城郊乱葬岗寻过她。
为什么原主的记忆里,根本不记得和百里长安有过什么交集。
所以那段年少时青梅竹马的情谊,原主早就忘了,只有百里长安还铭记至今,为此竟迟迟不愿娶妻?
许落心里这个唏嘘,百里长安也太痴情了吧。
所以现在怎么办?
她不是原主,肯定也不可能嫁给百里长安的,唉,注定只能让百里长安再伤一次心了。
…
百里长安被她的眼神,看得微微不自在:“许姑娘为何看着在下叹气?”
“没,没什么。”
许落忙转了话题,“那个,你是怎么遇到我弟弟的?”
百里长安眼神有点怪,“邵云骞真是许姑娘要找的人?”
许落点头,“对啊。”
百里长安:“可你对我说,你弟弟只有十岁。”
许落猛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我跟我弟分别太久,脑子不好使,记错了,记错了。”
百里长安淡淡道,“许姑娘说自己的夫君是皇上,也是记错了?”
许落:“……”
所以她刚才对顾骁野说的话,百里长安是听到了吗?
方才她这么说是不得已,但眼下,显然小骞已经有了应对顾骁野的办法,她根本不必说出自己的身份了。
她没敢看百里长安,吭哧吭哧好一会儿,“那个,你就当我,咳,当我有病,我一犯病呢,我就会胡言乱语。”
百里长安:“”
见过骂自己的,没见过这么狠地骂自己的。
穿书后我被偏执暴君娇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