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长萦眨眼,她怎么知道其中原因,她又不是莫久臣肚子里的蛔虫。
她凑到莫久臣的案几前,拇指和食指对上,轻轻分出一条细缝:问道:“能不能稍稍透露一点?”
莫久臣拿起一摞公文放在自己面前,同时挡住穆长萦的脸。穆长萦伸长脖子,下巴抵在公文堆上,恳求道:“你不说,我也不知道啊。”
又不是自称妾身的时候了。
莫久臣看着她说:“我这也是在帮太子寻的一个好的差事,将战马收好并且加以训练,那他未来就会掌握更多的京中战马,这对他来说都是益处。你现在让本王来接手此事,就不怕耽误了他?”
穆长萦想要告诉莫久臣耽误就耽误了呗,可是一想到莫声文可是柳扶月的心上人,自己确实不能就此耽误了莫声文的发展,而且自己顶着柳扶月的身份,于公于私,她确实都没有让莫久臣揽下这门差事的借口。
她深深叹气,将下巴从公文堆上抬起:“我可不认为这会耽误他。”
“你又有见解了?”
“难道不是吗?”穆长萦歪头:“你怎么可能会让太子殿下得到益处呢?”
莫久臣对皇权有想法不是一天两天的,他怎么会允许莫声文从中获利。
莫久臣手一顿,轻笑:“你不应该在本王面前说出本王的心思。”
穆长萦双手搭在公文堆上,说:“王爷看不出来,我之所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是因为我是在讨好王爷吗?”
“讨好本王?”
“嗯。”穆长萦从绝对抱大腿的那一刻起,她就想好一定要讨好莫久臣。讨好莫久臣的第一步就是坦诚相待,除了原则上的问题,她都可以对莫久臣说。她相信,真诚总不会犯错。她更相信,只有真诚才能躲过莫久臣那双可以看透人心的法眼。
“我吃了太多的亏。”穆长萦认真的说:“前两天我向你诉苦的那些,你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所以我想着讨好你的话,你也许就能帮我出口恶气。”
莫久臣还真是对现在肆无忌惮说明心事的“柳扶月”没有办法,不按章法出牌的她果真是最难捉摸。
“你不是已经出气了吗?”
“小打小闹算什么出气!”穆长萦说:“就拿这次练武场试练来说,陛下还没有给王爷安排此事,高侧妃就开始着手准备。她明明准备的就是错了,你也明明就知道,可是你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下可好了,高侧妃还以为自己做了多大的功劳,天天趾高气昂的给我脸色看。我还能怎么样,我只能受着!”
穆长萦才是趾高气扬的当着莫久臣的面告状。她就是告状了,她就是让莫久臣知道,她在告状。她可是发现了,在煦王府这潭平静的深水里,想要用藏匿换来相安无事是不可能的,倒不如自己主动搅起一滩浑水,让事请发展的更猛烈些。
不就是耍小性子无理取闹嘛,她也会。
莫久臣这次笑出了声,他抬手点着穆长萦:“你不是出气,分明就是让本王惩罚高令颜。”
穆长萦不可置否。她可不相信莫久臣会惩罚高令颜,她只是不让人当作傻瓜一样对待,顺便告诉莫久臣她什么都清楚罢了。
莫久臣今日心情不错,还能与她聊上一些:“你又是要本王接手战马事宜,又是让本王惩罚高令颜。你的目的绝对不是仅仅出气而已。说吧,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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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念珠在煦王府是彻底待不下去了。当她听说皇叔居然特例可以让“柳扶月”随意出入书房,心里的嫉妒之火就一发不可收拾。她这么抛头露面不惧辛苦的在练武场就是为了看小皇叔一眼。虽然事实上,小皇叔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过她,可是她无所谓,只要是和小皇叔生活在一个院子里就是好的。
可是她没想到,她一直期待着能够与小皇叔亲密接触场景竟让被“柳扶月”轻而易举的完成了。听玲碧夫人说,“柳扶月”落水被救出之后性情大变,与小皇叔越发的亲近,重点是小皇叔竟然也不推开。这样的进度怎么可能不让莫念珠有危机感!她还想着等着试练结束后好好给“柳扶月”点颜色瞧瞧。但是现在的“柳扶月”可是陛下都看重的求雨功臣,她连靠近都不好靠近,更别提给她颜色了!
莫念珠越想越气,干脆直接撂挑子不干。什么破试练,她不在乎!她是郡主,她要的就是“柳扶月”倒霉!
正想着,莫念珠气鼓鼓的将手里的兵器扔在地上,铁器与石板相撞发生脆响引得所有人注目,但是碍于念珠郡主的身份,无人敢上前说一个不字。
“本郡主不干了!”莫念珠发了一通脾气,彻底离开练武场。
她气汹汹的离开,完全没有注意到墙角走出来的两人。
“侧妃姐姐,郡主还是耐不住性子了。”玲碧夫人很是得意看着莫念珠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的好笑。郡主终归是小郡主,就这点事还沉不住气,可怎么与“柳扶月”争啊。
高令颜微微提起嘴角:“就让郡主闹去吧,只有她闹,咱们才能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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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长萦被问的愣住,大脑飞速想借口,干笑了几声:“我不是说了吗?既然用试练子弟来试马,要是你不出面的话,他们该吃亏了。”
“他们都是朝中大臣之子,谁敢让他们吃亏?”
“穆之昭啊。”穆长萦说:“我听说穆少将军非常严格,管他皇亲国戚还是王公大臣,只要是上了吉地的马就必须严格按照他的要求试验。你也知道,现在这帮孩子可是代表你的名声,要是吃了亏,受了委屈,打脸的可是你。”
莫久臣想了想说:“你这么说也有些道理。”
穆长萦点头附和:“对吧。”
莫久臣话锋一转:“可是本王没有闲心去管一些不必要马和不必要的人。”
“啊?”穆长萦点头的脑袋顿住。
莫久臣将穆长萦搭在公文上的手左右推掉,轻笑道:“与其说服本王接手这门差事,不如用你才女的脑袋想一想,本王为什么不接。”
“旧亭。”莫久臣喊着门外的人:“送王妃出去。”
“是。”南旧亭来到王妃身边:“请。”
弄了半天是白费口舌还落的自己一身不是!莫久臣,你真是够让人讨厌的。
穆长萦也不装了,切了一声站起来。以后这书房她还不来呢,什么破地方!
准备回去朱雀榭的穆长萦刚出主院,停下来片刻转身就去往凝香轩。事到如今,她需要找一个靠谱的人来分析一下莫久臣的想法,而这个人只能是更聪明的寒栖夫人。她需要搞明白莫久臣为什么不能接这个差事的原因,这关系到她以后该如何隐瞒自己的身份。
“王爷不去接待穆少将军?”寒栖夫人放下给花浇水的水壶看向来人。
穆长萦点头:“我就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拒绝?还要将这等美差给太子?”
寒栖夫人抬手让芦儿出去准备茶点,自己坐到“柳扶月”的对面,说:“妾身是不知道王爷为何将这门差事交给太子殿下。但是妾身能够猜到王爷为何拒绝。”
“为什么?”穆长萦急着知道这个答案。
寒栖夫人笑着说:“王妃可能是忘了。咱们王爷可好悬与吉地将军府结为亲家。”
穆长萦愣住,她好像能够猜到点什么东西。
“吉地穆家嫡女是陛下指婚的艺羽夫人理应是入王府陵墓,可是艺羽夫人毕竟是出嫁之前遇难,没有身份可以入墓。艺羽夫人亡故后,吉地将军府又不想接艺羽夫人的尸体回乡。这一推一拉,从伦理来说,咱们王府和吉地将军府是个僵局。吉地将军府硬是不要艺羽夫人,王爷顾全大局又不好跟一位亡故的人较劲儿,所以一直僵持不下。”
芦儿送来茶点,寒栖夫人请煦王妃吃,接着说:“听为穆少将军与艺羽夫人青梅竹马,感情甚好这次他来,说不定还能够将艺羽夫人的尸体带回,那么穆少将军一定会入煦王府找王爷。朝中一直忌惮王爷与四周边境关系暧昧,既然与吉地的关系破裂,那就没必要再次接触。不接受招待穆少将军的差事也算是避嫌了。”
穆长萦真想拍自己的脑袋来提醒自己振作起来。她怎么就没跳出来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还被莫久臣一顿反问,说不定自己的慌张已经引起莫久臣对自己身份的怀疑。
“夫人说的对。”穆长萦附和着:“是该避嫌。”
寒栖夫人含笑:“我理解王妃是为了王府的颜面,不想让试练子弟可能会发生的失误影响了王爷的教学声誉。不过王妃想多了,吉地战马不好驯服,就算是子弟们失误也都是情有可原,毕竟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怎么能够与身经百战的穆少将军相提并论。”
这话穆长萦爱听。她的之昭哥哥久经沙场胜仗无数,绝对不是朝廷这些文弱书生能比的。经过寒栖夫人这么一分析,穆长萦瞬间豁然开朗。不就是谁招待的事嘛,搭不理她找机会见之昭哥哥喽。
“寒栖夫人。”
“怎么了?王妃?”
穆长萦感叹:“没了你,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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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穆之昭带着百余战马入京。由于莫声文尚未回京,即便是莫久臣将差事推给了莫声文,但是迎接之事还是交给了他。为了避险,莫久臣奏请兵部侍郎华当宁出面。
一位是煦王爷,一位是华小侯爷。莫帝可是给足了穆之昭排面。
穆长萦得知莫久臣会出城迎接之昭哥哥,终于软磨硬泡让莫久臣同意将自己带出来远远观望。她站在后面的禁军后面,抬头就能看到骑在马上的之昭哥哥。
他瘦了,看上去虚弱不少。是不是听到自己被赐婚和死亡的噩耗而受到了打击?她最喜欢最崇拜的少年郎依旧是提拔威武,可是脸色却都是暗淡。
这是穆长萦第一次见到这么没有精神的之昭哥哥,瞬间积压在心头的所有的疼痛一涌而出,她没有站稳甚至摇晃几许,要是没有桃溪在一旁扶着,她都无法坚持的站立。
桃溪知道莫长萦有位青梅竹马,抬头便知道那位穆少将军就是穆长萦的心头之好。她看着穆长萦,后者早已经泪流满面。人生最痛就是生离死别,对于莫长萦来说告别过往是生别,对于穆之昭来说来京接走尸体便是死别。两人离别不同,痛却是想通的。
“穆少将军。”华当宁用扇子轻打手心走上前来迎接:“在下抚远侯府华当宁特奉陛下之命,携煦王爷来此迎接少将军。”
穆之昭行礼:“末将穆之昭见过华小侯爷。”
随即,穆之昭看向莫久臣。面对强行娶走阿萦还没有保护好她的人来说,心里的埋怨远远大于对他的尊敬。故而穆之昭只是行了一下拱手礼便重新面对华当宁。
“末将这次带来百匹余战马入京,有劳小侯爷安置。”
“好说。”华当宁笑着让人将穆之昭带来的军队和战马安置下来,随后对穆之昭道:“本侯在抚远侯府为少将军接风洗尘,还请少将军移步。”
穆之昭更想去的地方是鸿胪寺西院。可是对方迎接自己的是华当宁,接风之地又是抚远侯府,这种优待让他无法拒绝,只能应下。
“有劳小侯爷。”
华当宁让出一条路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穆之昭在没有看过莫久臣一样,经过莫久臣直接向华京城走去。华当宁回头看了一眼脸色淡定的莫久臣,不怀好意,轻言道:“气坏了吧,被人忽视的感觉不好受吧。再怎么说,穆少将军都差点成了你的大舅子。”
“快去!”莫久臣冷言打断冷嘲热讽的华当宁。
华当宁笑的开心,摇着纸扇跟上大队伍回去抚远侯府。
莫久臣是没有受过这种忽视,要不是到城门前华当宁反复叮嘱他看在战马的份上千万不要与吉地任何人发生不愉快,那现在不愉快的人就应该是穆之昭了。
莫久臣双手负后准备入城,突然想起“柳扶月”还在人群中。他下意识看过去,不看还好,一看眉头瞬间蹙起。
“柳扶月”看着穆之昭的身影,竟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