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明显一怔,似是不解他为何突然凶自己。
“小乞丐,你太过分了!”
撂下话,她转身便要离开,却发现手腕被紧紧抓住。
男孩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般拉住她的手,她回首看着他猩红的双眸,那是一双绝美的丹凤眼,可惜眼神涣散无光。
“你……”
“跟我走!”
他拉起她,像逃命似的向前跑去。
来不及了,他原本想赶她走的,暗中盯梢的人已经盯上了她。
她将那个女孩放走了,他们一定会抓了她补上。
他不能让她被抓住,她这样善良的人,不该被那群肮脏的畜生折磨。
男孩自己被抓这么多天从未想过逃走,眼看别人被抓他也不甚在意,因为他清楚自己太过弱小,抵不过那群人。
可是这次,他想拼命,拼命送她离开!
他带她逃进了边城酒楼,那个人就追在后面,只有这里人多,他不敢胡来。
然而好景不长,掌柜发现他们后直接带人将他们轰了出去。
“小乞丐,我们为什么要跑?”她趴在他身上,小脸涨得通红,气喘吁吁。
男孩扶起她,“你管了闲事。”
他透过女孩看向不远处奔来的人贩子,背起女孩朝那间破庙所在的竹林跑去。
他甩开了那群人,将小女孩藏进草丛中的一口烂缸里,“呆在里面,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更不要出来。”
说完,他欲将缸口盖上,
“那你怎么办?”她拦住他,已经料到遇到了危险。
“我去别处。”他最终盖上盖子,在缸上铺了杂草。
他骗了她,他已经无处可逃了。
随后那群人追上,一把揪起他的头发重重地摔向地面,他猛地吐出一口血,痛苦地蜷缩起身子,再难站起。
如今北方战乱,这些人都是从北方逃来的,一路抓了家破人亡的孩子,利用他们替自己赚钱。
而北方人人高马大,他还太小,力气有限,怎么敌得过啊……
他伸出血肉模糊的手,撑着一旁的竹竿,颤抖着勉强直起身子。
“想逃?”
为首的刀疤男一把拽过他,恶狠狠地质问:“那个女孩呢?!”
“……”他瞪着他,不发一言。
“不说是吧!”
男子再次将他摔在地上,进了破庙拿了那把他专门用来对小孩下手的镰刀。
随着他脚步一点一点地靠近,男孩却只听到了不远处挣扎的呜咽声。
他躺在血泊中艰难地睁开眼,透过水缸的裂缝看她,眼里第一次有了光,他动了动手指,做出噤声的动作,溢血的嘴角扯出一抹笑。
紧接着,镰刀唰得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夹杂着风声直直劈向他的背脊。
“啊——”
几乎同时,晚风带来了那声震耳欲聋的嘶鸣,是痛彻心扉而又无可奈何的呐喊。
一时之间竟让人以为是男孩自己的喉咙里发出的。
男孩知道是她,可自己已经再也睁不开眼了。
天空轰然下起大雨,淅淅沥沥地倾盆而下,无情地打落在男孩的身上,染红了一片土地。
雨水将水缸盖上的杂草冲刷殆尽,刀疤男一眼便注意到,阴沉地笑着:“躲起来的老鼠,就要被猫抓到了。”
他上前,却迈不开腿。
低头望去,男孩一双手死死地拉着他的裤脚。
他抡刀便要砍去。
“糟了!有人来了!”不远处放哨的人低呼。
刀疤男抬脚踹开他,啐道:“算你命大!”
说罢,众人向破庙后逃去。
没过多久,果真有两个砍柴的农夫路径此地,他们看见小男孩后直接冲上前去检查他是死是活。
雨声很大,掩盖了小女孩死命锤着缸壁的隆隆声。
半晌才被两个农夫掀开盖子,把她抱了出来。
她径直跑去抱着男孩的身躯哭喊,“求求你们,救救他吧!”
农夫很可怜他们,但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已经不行了,只有一口气吊着,怕也是撑不到街上的医馆的。”
“不会的,你们不要放弃。”小女孩苦苦恳求,“妈妈说过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不可以轻易放弃的。”
他们最终还是摆摆手扬长而去,这毕竟牵扯人命,他们也不想惹事上身。
“啊!怎么办?小乞丐,你快醒醒!”
女孩摸了摸他冰凉的脸,顶着大雨把他扛进了破庙。
才走进去,入目便是两具尸体,女孩当即惊吓地拢了拢手,将男孩抱得更紧。
夜里,雨下的愈发大,巨响的雷声仿佛要撕烂天空。
女孩始终抱着男孩,只有这样她才能通过他细微的呼吸判断他尚在努力地活着,也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她内心的恐惧。
天微亮,雨终于停了。
小女孩一夜未睡,用自己瘦小的身躯背起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男孩子,在泥泞的路上一步一步地向前,途中摔了好几次,浸了满身的泥水。
最后,她将男孩拖进了街上的医馆……
男孩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午后,他高烧烧了一整晚,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抢回了命。
“你醒了?!”
女孩依旧穿着那身衣服,只是这次上面沾满了结块的泥泞,头上精巧的头饰也消失不见。
她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小心翼翼地送到他手上,“小心烫。”
指尖触碰那温热的瓷碗时,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是她救了自己。
男孩一双眸子始终盯着她伤痕满满的小手,那原本是完美无缺的。
不知不觉,他眼眶微红,眼里似有泪光闪烁,却倔强地强忍着没有流下。
女孩见他这般,笑着从荷包里拿出一颗饴糖递给他,“这个药很苦,我特意向医生爷爷要的糖。”
她以为他是怕苦,“我也最讨厌吃药了,所以每次吃完药我都要奖励自己一颗糖。”
“……”他不多言语,乖乖将药喝了。
药虽苦,却很暖。
“小乞丐,你多大了?”她坐在他床边撑着下巴望他,嘴角噙着笑。
“七岁。”他回答。
“好巧!我也七岁!”
“……你看起来不像。”她的样子顶多五六岁。
女孩伸手左看右看,“我也觉得,我好像水土不服,缩水了!”
“噗!”他第一次笑了。
“对了,我叫虞朝辞,你叫什么?”她不想一直小乞丐小乞丐的喊他。
男孩摇摇头,眼神恢复淡漠,“我没有名字。”
他爹曾嫌恶地告诉他,他不配拥有他的姓氏,更不配让他给他取名字。
“没有名字怎么行?”小女孩皱眉,“我帮你想一个!”
她站起,来回踱步,“妈妈曾对爸爸说过——日为朝,月为暮,君为朝朝暮暮!我们又是萍水相逢、各自安好,当取洛字。那……”
“你就叫洛君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