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公主？还是……”方丈突然想起白日的那个年轻人，“难道是陈令深？”

时轩莫点了点头。

“当时我见他只知道在寺里乱窜，又怕去见你的次数多了会暴露，所以便没有再去告知你。”方丈上下打量了番时轩莫，松了口气道：“所幸你无大碍。”

时轩莫低眸沉默，半晌才缓缓道出：“是公主救了我。”

“公主？！”

方丈不免惊讶，他花白留长的眉微皱，没想到公主来找师侄的目的原不是自己想的那般不堪。

他深深唏嘘：“阿弥陀佛。”

“我不知，她为何救我。”

明明她差点死在他手里，她不杀他，反而救他？

时轩莫双眉紧锁，长年跻身尔虞我诈的他想不通虞朝辞的这一行径，唯一能解释的只有，她有求于他，或者，像前面花重金买他的人一样，要让他替她卖命……

“明天一早，我就离开青露寺。”

“离开？你能去哪？”

面对方丈的质问，时轩莫自己也不知。

他摇摇头，道：“不管去哪，这里已经容不下我了。”

他藏身青露寺的事如今被陈令深知道，那么日后也必定会让更多人知道，今天是陈令深，明天就会有第二个陈令深……

他杀了那么多人，仇家遍地，或许，他离开墟影阁后，就已注定这万千世界早已无他容身之处。

“师伯，我走后，是死是活都再与你无关，你已皈依佛门，不该与我这等手上沾满鲜血的人来往。”

话毕，不容方丈挽留，他深深鞠了一躬后起身推门，决然离去。

明晃的火焰下，烛泪滴落在烛台，只留方丈在屋内怅然。

-

晨光将至，烛火燃尽。

虞朝辞迷迷糊糊睁开双眼，下床换了身干净衣服，就着木盆里的凉水拍打了下脸。

昨夜种种景象重现脑中，她跑去打开门，提着裙摆在长廊跑着，似在寻找什么。

“公主，您去哪？”

刺耳的吱呀声令彦林打了个激灵，睡眼惺忪间他看见公主从他身前一晃而过。

“公主！”

他跟了上去，看她着急的样子，不解道：“公主丢了什么东西吗？属下帮你找！”

“……”

虞朝辞回首意味深长地看向他，“我且问你，洛君暮人呢？”

“啊~那个……”彦林打着哈哈，“公主您是不是睡糊涂了，摄政王怎么会在这？”

虞朝辞不语，昨晚时轩莫走时好像撒了什么，她不慎吸入后一阵头晕眼花，跌入了那人的怀里，那种感觉不会错，一定就是洛君暮！

可是，她问彦林又有什么用，他又不知道。

“唉~”

指不定，人家现在早就走了，可惜她还没来得及问他，他怎么也在这。

“我们回宫吧。”她现在就想见他。

“好，属下现在就去收拾行李。”彦林即刻折返回厢房。

虞朝辞看着彦林远去的背影发怔，心里盘算着，如今时轩莫的确是逃过了这一劫，没有丧命，可万一日后又遭毒手怎么办？

现在命运之轮被打乱，她不可能再预算出他以后的处境。

她正想着，颈后突然传出冰凉之感。

随后，头顶响出少年音色：“你费力救我，到底有何目的？”

“时轩莫？”虞朝辞转过身看他。

他依旧一身绯衣，只是今日没有戴面具，将他那张俊逸非凡的脸露了出来，配上他高高的马尾，少年气十足。

也难怪陈令深说他是小白脸……

虞朝辞低眸瞅了眼他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嗔笑道：“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时轩莫收了匕首，不苟言笑：“说吧，你救我有何企图？”

就是为了等她的回答，所以他没走，从夜晚熬到了天亮。

“企图？”

虞朝辞看他对此深信不疑的表情，失笑。

她上下扫了他一眼，“你有什么值得我企图？伤残的腿？还是……你那不太灵光的脑袋？”

“你！”

时轩莫被哽住，气得咽了咽嗓子，辩解道：“不管怎样，我也曾是墟影阁最强的杀手。”

听他如此说，虞朝辞突然想出了个好点子，“是哦，那你要跟我回宫吗？”

“回宫……呵！”

果然，她也是想让自己替她卖命。

时轩莫冷笑：“你还真是没让我失望。”

“是啊，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在青露寺已经待不下去了，去我宫里还能保你平安无事。”

“……”

时轩莫呆住，眼前这个女子，跟他想的压根就是两码事。

真的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吗？

不，他实在看不透她。

时轩莫径自摇头，“既然你救我不是为了让我替你办事，那便没什么了。”他的声音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语。

虞朝辞见他要离开，又道：“如果你怕别人说你吃白饭，也不是不可以给我干活。”

毕竟宫殿那么大，总会有用到他的地方。

“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的话？”时轩莫回眸瞪她，“如果你回答不了你为什么救我，那就闭嘴！”

“……”虞朝辞微愣，原来他在纠结这个。

“你忘了，我曾对你说过，像你这样大好的年华，不该死了。”她不以为然地笑笑，“本公主也是有兄弟的人，一想到他们若像你这么大就离开了人世，岂不可惜？”

“只是这样？”

“嗯，把你联想成弟弟了而已。”

“……谁是你弟弟！”时轩莫耳根一红，扭头走了。

“哎！”虞朝辞在后面喊：“你跑什么？想好了没有？去皇宫办事每个月也是有月俸拿的！”

“哼！”

时轩莫冷哼了一声后，便消失在了虞朝辞的面前。

见他离开，虞朝辞脸色沉了沉，说什么联想成弟弟，其实只是联想到了自己罢了，若不是心中那点不甘作祟，她还会救他吗？

“公主！”

彦林背着包袱跑来，笑得跟朵花似的。

“公主，我们下山吧！”

“嗯。”

主仆二人在方丈的目送下，一前一后地出了青露寺。

行至寺门外，虞朝辞再次回眸看了眼这座寺院，最后在那声声诵经声中，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