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扇门是供后院的侍女进楼里打扫和收走花娘衣物拿去清洗的唯一通道,一般时间都会上锁,只有在特定时间才会打开。
虞朝辞进去后,迎面而来的胭脂粉味令她鼻尖一痒,等适应过来,这粉味花香清郁,竟十分好闻。
她随意地抬眸一瞟,只这一眼,便再也移不开。
莳花院的楼内不似寻常青楼那般红栏朱漆,它楼型三层,四面的房间皆绕中心的大殿排列,殿内地铺白玉、内嵌青珠,与楼顶的云顶檀木梁遥遥相对。
大殿中心凿有莲池,引温泉水,四季皆开白莲,常盛不凋。
池中布有一方青玉圆形舞台,面积宽阔,可容数十人舞蹈。由楼顶木梁上悬挂而下的蝉翼薄纱笼罩作帘,舞台中有一曼妙女子身着白衣、手执琵琶作舞,四下有青衣女做舞伴。
那薄纱随风张合,衬得女子的容貌若隐若现,引人心驰神往。
莲池四周布有白玉透青的长方玉桌,有十余座,此时皆高堂满座,每个宾客席地而坐,聚精会神地欣赏着莲中女子,虽有说笑声,却并不哄闹。
听闻是芙蓉夫人立下的规矩,凡肆意闹事者,永不准踏入莳花院。
不过也正是这般秩序,才令虞朝辞能光明正大地站在楼梯转角处观赏良久。
“那位白衣女子,好生熟悉。”
虞朝辞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会,转身去了二楼。
到了楼上,她环视了一圈全是一样的房间,“大意了,这四周都是房间,哪一个才是最左边的?”
“姑娘,劳烦让一下。”
脑后传来女孩子温软的声音。
她回首看去,才发现自己挡了别人的路。
“抱歉。”
虞朝辞偏身让路,看她手上端着酒器,又出声喊住了她:“姑娘看模样在莳花院应有一段时间了。”
“没错,你是……”
女子扫了她一眼,当即顿了顿,不过半会眼中的那份惊艳又被压了下去,看她面容绝绝,自认为是来与她抢生计的,脸色便不甚好看。
虞朝辞叱咤商界多年,自是懂人心理。
她从发间摘下一个珠钗,放到了女子的托盘上,浅笑道:“方才多有冒犯,看姑娘身段俏丽,应该是芙蓉夫人身边的红人,不知可晓夫人的房间在何处?”
女子神情温和了许多,瞥了眼珠钗上的白玉梨花,侧身朝对面望去,“就在对面左手边第一间。”
“多谢。”
虞朝辞颔首,不多逗留地走了。
女子看她背影摇了摇头,叹息道:“穿戴上等、仪态端庄,不会是哪位落魄千金前来求活的吧?”
“唉~最近来莳花院的姑娘一个比一个美,可让我们这些人怎么办啊?”
她收了珠钗,抬眸间换上一副笑脸,进了面前的房间。
-
虞朝辞来到房门前,轻手叩了三下。
“进来~”
里屋传来回应,声音慵懒又不失韵味。
虞朝辞轻轻推门而入,朝桌前一抹水粉色身影的女子喊道:“芙蓉夫人。”
女子先是一愣,而后停下正在研磨胭脂粉末的手,回眸看向虞朝辞,虽说看人多年,不过此时还是被狠狠惊艳了一番。
她眼前一亮,起身行礼道:“妾身见过公主。”
“夫人不必多礼。”
芙蓉夫人已年岁不小,然身姿婀娜不输妙龄女子,且有了岁月沉淀后反倒更显风韵。
“公主,请!”
她摊了摊手,请虞朝辞入座在一旁的青玉石矮桌旁。
见公主席地坐好,她捻着桌上的酒壶给虞朝辞倒了杯清酒,笑谈:“不知公主前来,所为何事?”
“不为别的。”虞朝辞从袖中拿出一精致锦盒,“只为夫人的凝魂香慕名而来。”
她开门见山,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副雕花白玉手镯,玉是羊脂玉,雕花是出自周虞最有名的雕刻大师之手,世间仅此一副,格外名贵。
虞朝辞原本打算拿那颗东海夜明珠,可听说原主很是喜爱,她便弃了那个念头,选择了次之的雕花玉镯。
这镯子是若渊送她的众多首饰之一,因着是送给她的,她也有些支配权。
芙蓉夫人眉心微动,“在玉镯上雕刻可不是易事,公主竟要拿这么好的镯子来换吗?”
“如今世上只剩夫人这一柱凝魂香,我一心求之,自是要拿同样名贵的东西来换。”虞朝辞将锦盒推至她面前,“夫人可愿割爱?”
“这凝魂香对我来说也只是个念想而已,送予公主又何妨。只是,”她眉梢染了忧愁,问道:“公主是如何得知,妾身有这柱凝魂香的?”
虞朝辞直言:“墟影阁,花了钱问的。”
“原是这般……”
她脸上挂着笑,眼里却透着苦涩,“公主要这凝魂香,是心中有什么忘不掉、思念至极的人吗?”
“思念至极?”
它不是什么召唤灵魂的巫蛊之术吗?
虞朝辞皱了皱眉,难不成她想歪了,洛君暮想要这个凝魂香只是为了思念某个人?
“是啊。”
芙蓉夫人起身从锁起的盒子里拿出了约一尺长的檀木盒,打开后,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柱通体青灰的凝魂香。
她将之摆放虞朝辞身前,“曾有传闻说凝魂香可聚灵塑体,一时许多人都想得到它来重铸死去的亲人、爱人或是友人。”
“呵~”她冷笑一声,“其实哪能有那样的本事,不过是点了香后,眼前会浮现自己想见之人,但那都是幻境,香尽则魂灭,平添相思之苦罢了。”
她眼底泛红,此时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芙蓉夫人,大殿内出了事,您快去看一眼!”
她抹了泪,清了清嗓子道:“好,我这就去。”
芙蓉夫人朝公主行了退礼后便急匆匆走了,屋内独留虞朝辞一人。
“原来,你是为了思念别人才苦苦寻这凝魂香。”
虞朝辞“啪嗒”一声关上盒子,粗鲁地收了檀木盒于袖内,将雕花玉镯留在了桌上。
她走出房间,却无意撞见先前看见的那名女子摔出了门外。
虞朝辞柳眉一蹙,疾步赶去。
女子此时正蹲在地上委屈落泪,虞朝辞看向洒了一地的酒水,弯腰帮忙拾起酒壶。
此刻,微敞的房门传来讨论:
“午时三刻张岩就要被斩首了,初亭修那个老狐狸见风使舵,竟当了监斩官,他是消除了小皇帝的疑心,可咱们呢?!”
“要我说,趁皇帝小儿还没查到我们身上,我们不如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