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穿破云雾，老汉才将手中三只老虎丢弃在地。其中两只小老虎已吓得丢了半条命，母老虎更是头晕目眩，站立不稳。绝情峰顶，一所典型盛唐古建立于眼前，窗棂、飞檐、四柱均是朱红色，历经数年，仍旧保持原色。建筑四角各悬着一道风铃，微微风吹，就听得一阵沁人心脾之声。

即便说这是仙境，也不会有人怀疑。这峰顶古建不知耗费多少财资，有费了多少人力，方才得以建造。

老汉熟门熟路，一脸慈祥，望着怀中婴儿，径直走到那老虎跟前，将小婴儿放在老虎腹下，很快婴儿便吧唧吧唧吃起了奶来。老汉十分满意，难得地摸了摸老虎头，说：“今后你们三个祸害就住在山峰上，时机成熟了，便是你们下山之时。”

老虎显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眉目间全是疲惫和顺从。小老虎们长了见识，也不敢再有什么不臣之心。

静待婴儿吃饱吃足，老汉抱着婴儿正要转入屋内休憩，耳边忽地响起破风之声。是三柄飞到，可惜落了空。

“李汉三啊李汉三，你也就今天！居然抢了农人孩子，躲起来自己养，沦落到与虎谋皮的境地，真是不敢想象。”说话这人这才显现出了身影，双手扶在膝盖上不断喘气，就那一句话，也花了不少功夫才说得顺溜了一些。

“我还以为你谁，原来是江湖上‘一刀不中’的程老鬼，我躲这么个地方你都能找到，莫不是老夫打你打得不够疼？”老汉分明就没有把眼前这人当做一回事，还要继续往屋里走，被他称作程老鬼这人便嚷嚷起来。

“谁说我刀刀不准，你是久居深山老林，不知世上千年了么？如今我这飞刀，是例不虚发，中者必死。”

“嚯，我就站在这给你打，你连发三刀都被打到我，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么？”老汉难得抓到一个人和他说话，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怼人不倦功力深厚，非是一般人能比。

“额……这……”自觉牛皮吹得太大，程老鬼有些窘迫，慌忙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

“你是个例外，能用暗器打中你的人，恐怕还没有出声。你久居深山，怕是不知道世上那些大门派掌门是如何说的，他们都说你肉身成圣，早已不在人世间了。”程老鬼终于缓过劲来，说起了一些别的事情。

“成圣，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你我参研武学大半辈子，哪里有什么飞升成圣的法子。白云苍狗，百年以后，你我不都是一粒微尘？”

老汉推开门走了进去，抬手一挥，屋子里那些蜡烛瞬间变已经被点亮。程老鬼紧随其后，见识到这种手段，知道今天又是白忙活一场。原本打算与老汉切磋几下，好看看最近自己是否有所长进。不了对方这些年也没有闲着，一套梵天掌真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哎，我还是走吧。”程老鬼耷拉着脑袋，还没有坐下就要转身离开。

“这又是何必，反正以前你就不如我，现在不如我，也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好不容易来一趟，就在寒舍坐坐吧。”老汉将婴儿放在一张红木椅子上，自个儿去点火烧水去了。

程老鬼坐在屋子内，觉得很无聊。扫视了屋子一圈，发现这里和十五年前并没有发生多大变化。墙壁上依旧是那个女人画像，其余几面墙上，也都是老汉亲手书写的墨宝。

很快，烛光照耀下，程老鬼一双眼睛落在了婴儿身上。和他之前猜测大有出入，这孩子身上散发着浓厚阳刚之气，先天经脉通畅，是那种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苗子，绝不会是农人家孩子。

程老鬼啧啧称奇，寻思着武林下一个百年，必将又是这孩子唱主角了。想到此处，更觉得光阴似箭、造化弄人，他这前浪真是死在了沙滩上，再无翻云覆雨之能。

待老汉从里间走出来，手里拎着一个精致茶壶，茶壶里沸水正咕噜翻滚冒着热气，另外一只手上，则是捏着一个竹筒，还未曾打开，茶香味已经弥漫在空气中。

“果然不出我所料，能被你看重的，绝对不是俗物。这孩子若是跟着你，此后一声恐怕都再无敌手。”程老鬼这不是谦逊之词，句句发自肺腑。

熟料，老汉回了一句：“纯属侥幸，啊，侥幸。”

也是程老鬼阅历丰厚，否则光是这一句话，都能气得他血气翻涌，吐血而死。他苦笑一阵，从老汉手中接过茶杯，小抿一口，更是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时间所有茶叶与之相比，倒都是些二流货色了。

两人对坐，你一口我一口，很快茶壶就见了底。程老鬼觉得自己能被老汉这般招待，也算是此生无憾。是时候离开了，总不能等着别人做晚饭。

“流云大师，我这就告辞了，叨扰之处，还请海涵。你藏身之处我断然不会说出去。只是这江湖没有你，混乱了许多，就连天台山那些不入流门派，都已经纷纷涌入南涧。宗晨三阁统领花少清也离奇暴毙，他那遗孀也落入紫晨河殒身。接下来，真不知会有什么变数。”程老鬼说完这些不等李流云回复，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夜色漆黑，李流云将早上吃剩的饭菜热了热，心底早已经有了打算。江湖里，他是传说，江湖里，还有故人。

婴儿早已经熟睡，李流云满脑子思绪。思忖良久，终于站了起来，从书架上取来笔墨纸砚，凝神静气，很快便在一张张白纸上将毕生所学一字一句写了下来。从入门到精通，从精通到大成，他一气呵成，等落笔写下最后一个字，天已经蒙蒙发亮。

不等三只老虎醒来，天光放亮。李流云早已经从远处丛林中猎来一头野猪，自顾自在那里切割。

当新一日阳光透过云层、穿过窗棂，一丝光线照在了他耗费一夜时间书写的白纸上。白纸上三个字力透纸背，赫然写着“八极拳”三个字。

仿佛天道惊醒，绝情峰顶少见得出现了一道硕大彩虹，照亮了半边天。婴儿还在床上酣睡，浑然不知这天地已经焕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