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母亲开始在站台的花坛边难受地干呕起来。田叶赶紧拍着母亲的后背想要帮她催吐。母亲哇哇地吐了几口,红着眼睛直起身子。田叶赶快把包里的水壶拿出来,拧开了盖子送到母亲面前。母亲接过水,喝了一小口,在嘴里咕噜咕噜地漱着。吐出去之后,再小心地抿一口,然后慢慢咽下。
在站台站着吹了一会儿风,母亲终于恢复了大半。她转向田叶,嗔怪起来:“看到了吗?这都是为了你。当妈的谁不是一心一意为了自己的儿女。我们啥也不图,吃再多苦都没事,只图儿女过得好。你现在是孩子心性,等待会儿测好了,你早点结婚生子,为人父母了就能成熟,就能理解我这份儿苦心了。”
田叶不吭声,她的内心是复杂的。田叶心疼母亲为了她今后的幸福多一份经过道士“安全认证”的保障。她又觉得这种行为很愚昧,难道道士合八字就这么“神通”,自己的幸福由一个不知名的陌生人来断定?她也有刚刚在公交车上胡思乱想的顾忌,毕竟母亲对“八字”很是执迷。田叶的内心莫名的紧张起来……
田叶任由母亲拉着去找道士的店铺,她心里乱成一团,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地方。小山脚下一排卖香火的小店,母亲问了几家后终于停在一间门口有一个古铜色的大鼎的小店前面。鼎里燃着粗壮的黄色香火,里面积了厚厚的灰白的香灰。空气里弥漫的香火味道,让田叶的心收得更紧了。母亲拉着她,满脸堆着笑地向店里探着:“请问王道长在吗?”
小小拥挤的店铺里摆满了烟火香烛,屋子正中间供奉着威严的祖师爷雕像。祖师爷披着的亮黄色的披风上绣着红色的神兽图腾。那种冲击视觉的亮丽颜色让这昏暗的小屋有种自带光环的效果。神像前燃着的香烛袅袅地升着缕缕的青烟,让人立马有一种虔诚膜拜的冲动。
“在呢”一声洪亮的应答,随即一身灰色道袍的清瘦身影先闪入眼底。田叶一抬头,眼前的道士和电视里仙风道骨的道士一模一样:长长的头发整齐地束着,一根木棍直直穿过头顶花白的发髻。一双探寻的眼睛炯炯有神。唇边,下巴布满了花白的长胡子。
田叶看得有点愣神了,作为一名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这位道长先生绝对在她的认知范围之外。
母亲恭恭敬敬地地恭维着:“听我几个姐妹说道长眼界深,能掐会算,而且算得特别准。我这今天专门带了姑娘过来,让您给过过眼。看看她的姻缘。”
道士侧目瞟了田叶一眼,田叶赶快把停留在神像上的目光收回,学着母亲对道士恭敬地笑。
道士指了指门口的一张方桌示意母女二人就坐。一落座,田叶便注意到了竖在桌上的方形木制名牌赫然印着“王崇阳”三个大字。真的假的?全真教?田叶不禁想起了金庸的武侠小说《射雕英雄传》里神通广大的全真派创派祖师王重阳道长。
许是看到了田叶目瞪口呆的样子。道士开始解释:“贫道自幼命硬,独门绝户的命,便做了道士,用所知天理,解世人困惑。”
田叶和母亲又是一番恭敬地点头。
道士要了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便开始埋头在桌上自顾自地推算起来。
田叶紧张地用食指指甲摩挲着大拇指肚,母亲则伸长了脖子紧紧盯着道士推算的小本子,仿佛她也能看懂一样,生怕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将近十分钟后道士抬起头仔细地审视着田叶,这目光让田叶心里有点发麻。不知道该迎着道士犀利的目光还是该装着若无其事地看着别处,局促不安里道士已经开口了:“姑娘和这个人的八字怕是不合啊!”
话音刚落,田叶揪住的一颗心立马松了。
“真是个神机妙算的好道士!”田叶心里兴奋地喊了一句,努力压着脸上快稳不住的笑意。
母亲则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忍不住尖了嗓子叫道:“道长,压根一点儿都不合吗?不可能一点儿都不合吧?如果有一些不合的地方,还劳烦您给破解破解,补救补救,好处我肯定少不了您!我瞅这小伙子就挺好!”
道士摇摇头。
母亲不肯善罢甘休:“要不,您在仔细看看,会不会漏掉什么?您看这姑娘婚姻大事一直没有着落,我真是快要着急坏了。道长,您再给看仔细点儿。”
道士笑了笑,一副高深的样子:“您有两个孩子吧。一个女儿一个儿子。这是您儿女双全的福气!您家当家的也是能干知心的人,您在家当家作主也是您的福气!您衣食无忧,父母健康长寿是您的第三个福气!您儿子虽然资质平庸,事业不顺但是天性善良,孝顺。”
听完这几句话,母亲立马信服了,“道长真是算得准啊。都对,都对!”
道士仍然自顾自地说:“您这姑娘,却是漂泊命啊!谁说她没有找好爱人?人家已经谈好了!您硬拴着她在您身边就是磨了她的福气。她离您越远就越幸福。她的福气远在异国他乡!”
听到“异国他乡”四个字,母亲仿佛被热水烫了一般狠狠地刮了田叶一眼,脸色布上了一层严霜。
田叶也被这四个字震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后面道士又长篇大论地说了一通,但田叶却是一个字也没再听进去。
她有点懵了,怎么可能?刚才她还在心里不屑这种封建迷信的算命。道士确确实实说出了“异国他乡”几个字,田叶所学的所有知识没办法解释这个不可能称为“巧合”的“巧合”。难道道士曾经在大街上看见过自己和他?万万千千的人,道士怎么可能记得住呢?
田叶实在找不到答案。算了,管他道士怎么算出来的呢!想到母亲刚刚刮自己的那一眼,田叶知道,一场暴风雨马上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