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三更天了,太子李彦召依然枯坐在书房里,脸色也愈发的阴沉。
李彦白缓缓走进书房,抬眼看了看李彦召,就安静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李彦召给李彦白到了一杯茶,又沉默了一阵才低声说:
“二弟,母后,母后她她可能有了身孕。”
李彦白毫不吃惊,只缓缓抬头看了李彦召一眼就又垂下了长长的睫毛。
梁家乃是大晋第一世家,嫡长女梁岚本是几个皇子竞相求娶的对象,可她却选择了最不被人看好的皇五子李云庭。
李云庭自幼不得先帝宠爱,但在梁家的扶持下,最终还是登上了帝位。
既是结发之妻,又是宣德帝登上皇位的最大助力,所以即便梁岚一直无所出,也理所当然的在宣德帝登基的时候被册封为皇后。
那个时候,宣德帝已经有了三个皇子,二皇子李彦白的生母萧月如罪奴出身,已无亲人在世却最受宣德皇帝的宠爱。
三皇子李彦赫的生母贾世萱不仅受宠,母家安国公府更是世累军功。
只有大皇子李彦召的生母出身卑贱且因病早逝,所以不出意料的,李彦召被梁皇后养在身边,并在宣德皇帝登基后的第三年被立为太子。
李彦召被立为太子的第二年,已经三十四岁的梁皇后却忽然有了身孕,宣德皇帝极为高兴,已经八岁的李彦召却夜夜惊梦,直到梁皇后生下公主李斓曦,李彦召才稍稍放下了高悬着的心。
李彦白没有喝李彦召倒的茶水,只把杯子握在手里摩挲着轻声问道:
“皇兄现在打算怎么办?”
李彦召伸出颤抖的双手紧紧抓住李彦白的衣袖说:
“二弟,你知道的,如果母后真的有孕并且生下皇子的话,我就只有死路一条,梁家绝不会容我的。”
李彦白微微翘了翘嘴角,淡淡地说:
“大晋的江山是我们李家的,不是梁家的。”
李彦召已经红了眼圈,盯着李彦白的脸说:
“二弟,我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你最清楚,父皇到现在对我都是淡淡的,你皇嫂为了我,每天都事必躬亲地在母后跟前伺候,我的一双儿女还我可以不当这个太子,可我不想连累妻儿。”
李彦白抬眼看着李彦召,微笑着轻声说:
“皇兄,你既然知道自己不是父皇钟爱的人选,那为什么还要担心中宫产子呢?最应该担心的是昭阳宫和安国公府才对。”
李彦召愣了一会儿,脸上忽然有了笑意,拍了一下李彦白的肩膀说:
“二弟,你说的是,我都急糊涂了。”
李彦白微笑着摇了摇头说:
“皇兄为人父为人夫,不过是太担心妻子儿女才会一时乱了方寸。”
李彦召站起身在屋子里带走了几步,对同样也起身了的李彦白说:
“二弟,我其实很清楚,德妃和安国公府能这么多年按兵不动,无非有两个原因,一是我不得父皇看重,将来未必争得过李彦赫。二是父皇的身体还很康健,他们若是急着动手,肯定会惹恼了父皇。可如果母后真的有孕并且生下儿子,那就成了安国公府真正的强敌,他们到时候必然会和梁家斗得你死我活,这对我其实是有利的。”
李彦白微笑着点头,轻声说:
“所以皇兄只需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皇嫂好好伺候皇后娘娘,若真到了他们争斗的那一天,皇兄也一定要站在中宫那一边。时间还很长,皇兄切勿操之过急。”
李彦召嗯了一声,伸手扶着李彦白的双肩说:
“二弟,谢谢你,这些年你一直竭尽心力的帮助我,生在天家,我们能有这份兄弟情义实属不易。”
李彦白也微笑着点头,轻声对李彦召说:
“时间不早了,想来皇嫂也还在担心,皇兄去陪皇嫂吧,我也该回去了。”
李彦召点头,看着李彦白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才步履轻快地回了寝宫。
梅若彤隔了一天后又去昭阳宫看望德妃,有备而去的梅若彤应对自如,令德妃十分满意,直接留了她在宫里用午膳。
饭后去院子里散步消食,看到两个小宫女坐在花廊下打络子,梅若彤便停下来静静地观看。
小宫女吓得忙站起来行礼,梅若彤微笑着让她们坐下,轻声说:
“我看看就走,你们不用怕。”
两个小宫女见一旁的德妃点头示意,才又重新坐了回去。
梅若彤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又和德妃一起往前走去。德妃笑着问梅若彤:
“你身边必定也有丫头婆子们伺候着,杂事自然有她们做,怎么想起学这个了?”
梅若彤微微红了脸,害羞地轻声说:
“四公子送我的那个玉佩极好,只是络子有些旧了,我想亲手做一条换上。”
德妃笑的眉眼弯弯,拍了拍梅若彤的手说:
“你这孩子倒是有心了,放心吧,四儿虽然有时候胡闹,但有我在,就不会让他欺负你。”
梅若彤忙屈膝谢了德妃,微微红了眼圈说:
“靖勇候世子屡立奇功,是太子身边的红人,所以我虽然是被靖勇侯主动退婚的,可韩世子归来后,京中再无人敢有娶我的念头。承蒙四公子不嫌弃,若彤心里感激不尽,哪里还会有什么委屈呢!”
梅若彤说到这里,泪水已经缓缓滑落。德妃叹了一口气,心疼地替梅若彤擦着泪水说:
“你这孩子也太懂事了些,以前见你,只觉得你不爱说话,想不到心事竟然这样的重。”
说到这里,德妃又冷笑了起来,对梅若彤说:
“靖勇侯府也就一个韩清扬还拿得出手,可在我眼里,他还真算不上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你不用担心,从今以后,他靖勇侯府但凡有人敢为难你半分,那就是和我们贾家过不去。”
梅若彤又含了泪向德妃道谢,两个人又说了一阵话,直到德妃去歇午觉,梅若彤才出了昭阳宫回府。
回到碧桐院睡了半个时辰,梅若彤起床准备去福寿堂陪老太太用晚饭,青竹兴冲冲地抱着一个楠木匣子跑了进来。
梅若彤不由得愣了一下,青竹一向稳重,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于是笑着问青竹:
“你这是得了什么宝贝?高兴成这样。”
青竹也不避讳碧溪和小小还站在梅若彤旁边,就一边打开匣子一边说:
“姑娘,这是夏风送过来的,说是前两次合作的分红,二殿下亲口吩咐他的。”
梅若彤更加奇怪,和李彦白的两次合作都是讲好了条件的,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给分红,这不像是李彦白的作风啊。
他那么爱财,做任何事情都会先要好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给她送银子来。
匣子被打开,不独青竹和碧溪、小小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连梅若彤也半天回不过神。
满满一匣子崭新的银票,最上面的那张是一千两的,若下面的也是如此,那这匣子银票至少有二十多万两。
“姑娘,这,这,这也太多了点吧。”
青竹脸上的喜色已经完全消散,有些担忧地看着梅若彤说。
梅若彤咬着嘴唇想了想说:
“常年累月下去,那两个方子能赚的银子不下千万两,若是这样算的话,给这些银子也不是说很过分。”
青竹和碧溪、小小听了,都把眼神从匣子转向了梅若彤,神情中透露着相同的意思:姑娘,你这样说也太过分了吧?
梅若彤不由得懊恼,赌气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嘟囔着说:
“你们干嘛这样看着我,我才答应过他,过几天还会再给他一个方子的。”
走了好几步了,身后还是没有动静,梅若彤狐疑地皱眉转回头,却发现青竹和碧溪、小小没一个人理会她,反倒都宝贝似地盯着那个匣子。青竹还神神秘秘地对碧溪和小:
“咱们先把银票替姑娘数一数吧?”
“好,赶紧数,数好了赶紧藏起来。”碧溪摩拳擦掌,伸手就去抓银票。
小小笑得眯了眼,高兴地说:
“二殿下对咱们姑娘真是好,什么事情都能办,给银子也大方。”
梅若彤彻底无语,只好自己一个人走到院子里的秋千架上坐下等着。
日影西斜,光晕透过花树照在梅若彤白净如玉的面庞上,随着她的唇角微微翘起,一个浅浅的笑意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