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彤抬眸看了一眼李彦白,只默默地点了点头,无论心中有多少疑问,她都不会多问一句。
很多时候,都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尤其是李彦白身为皇子,谁知道他背后有多少的利益纠葛。
即使如今对李彦白的看法有所改观,梅若彤也还是把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李彦白只是一个比较理想的合作者,在梅若彤的心里,他甚至远不如作为朋友的梁文君重要。
李彦白似乎能够洞穿梅若彤的所有心思,他笑了笑,越过梅若彤的肩膀看着她身后墙壁上的寒梅图说:
“梅姑娘想必很难相信我可以左右韩世子的行程,但事实就是我不仅可以,而且如果我想,我甚至可以做的更过分些。”
梅若彤惊讶地看着李彦白,她和李彦白接触过多次,却是第一次见他流露出这些微的霸道之感。
“原因其实很简单,我和他都是皇兄这一派的人,只不过韩清扬是摆在明面上的刀枪,而我是隐藏在背后的利刃,这些年我给皇兄赚取的银子,才是皇兄和三皇子一派争斗的基础。”
“所以,如果韩清扬危害了我的利益,那也就是动了皇兄的利益,我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断了他的前程,甚至要了他的命。”
李彦白轻轻地说着,脸上依然带着惯常的温和笑容。可梅若彤却觉得浑身发冷,甚至连思维都陷入了停滞之中。
原来自己早就掉进了皇子夺位的泥潭之中,却还不自知地以为可以和李彦白讨价还价。
手里的团扇悄然落地,梅若彤却丝毫没有察觉。原来无论多么的小心翼翼,她还是从一开始就踏进了李彦白精心布置的迷局,而且根本不可能有机会退出。
李彦白看着梅若彤紧张的样子,心里的痛如同刀割火烤。他也想过要将这一切继续隐瞒下去,直到他可以给她安稳人生的那一天。
可韩清扬确为良将,他不舍得杀韩清扬,韩清扬却明摆着不肯对梅若彤放手,只有先和梅若彤说清楚,才能在最危险的关头护她周全。
韩清扬对局势的洞悉并不比他差,他这几天的行踪已经让李彦白感觉到了强烈的危险,至少在太子面前,他需要和韩清扬一决高下。
自然地,他需要梅若彤的支持和配合。
李彦白起身走到梅若彤身边,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团扇轻声说:
“我即使不将韩清扬调往南疆,也不能保证他就不会铤而走险。所以我今天把内情给姑娘说清楚,就是希望在后面的合作中,不管有任何安排,都请梅姑娘彻底地信任我的能力,也不要对我有任何隐瞒。”
梅若彤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闭上眼咬了咬牙,然后站起身看着李彦白冷冷地说:
“如此说来,我倒是要感谢殿下的一片好心了,毕竟你没有等到我被害死的时候再告诉我真相。”
李彦白苦笑,低下头用手抚摸着手里的团扇轻声说:
“我身为皇子,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不可能做一个真正的自由人。皇兄待我不薄,但是我若对他没用,即使我远走天涯,等到权利重新血洗这个王朝的时候,我也不可能得以善终,这是亘古不变的铁律。”
“那我又为什么要和殿下一起成为这一切风险和痛苦的承担者?”
梅若彤声音平静地问李彦白,眼里的泪却几欲坠落。
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做的最多的就是小心翼翼,只为了可以安稳的生活下去,可其实从一开始她就走在了深堑的边缘。
而这一切,都是拜李彦白所赐。
李彦白抚摸团扇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才抬头看着梅若彤,他很想说是因为爱她,是因为只要想和她共度余生,就不得不牵着她的手步入这血腥的征途。
可沉默良久,李彦白还是只浅浅地笑了笑,把手里的团扇递到梅若彤面前说:
“因为姑娘聪明异常,是我为皇兄筹集银子的最佳合作对象。”
梅若彤接过团扇,笑中带泪地看着李彦白说:
“多谢殿下如此看得起我一个小女子,我知道自己退无可退,我会配合你做接下来的所有事情,但是我也有自己的要求。”
“姑娘请说,无论你要求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李彦白藏在袖子里的左手已经攥成一团,才勉强忍住心疼不让自己露出异样。
梅若彤扬了扬脸,把已经到了眼眶的眼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然后冷冷地对李彦白说:
“殿下将来若是从龙有功,我和我外祖家的亲人不会沾你半分好处,所以请您尽量让我隐在暗处,若是不能我也不埋怨你。若殿下将来失败,我自然逃不脱一死,但请尽力给我外祖家的亲人们留一条活路。”
“好,我答应你我会尽力。”
李彦白毫不犹豫地应下,还想再说些什么,梅若彤已经转过身不再看他。
死一样的沉寂中,小雨渐渐停歇,只有沿着屋檐的地方还有断断续续的雨珠在滴落。
青竹跟在梅若彤身后往外面走,边走边疑惑地回头看静立在正厅门口的李彦白,刚才见面的时候明明感觉到姑娘和二殿下的关系融洽了不少,怎么一会儿的工夫就又变了。
廖勇还等在门口,梅若彤刚在马车里落座,眼泪就无声地汹涌而出。
来到这个世界至今,今天是让她感到最为害怕的一次。
皇权更替向来都是鲜血铺就的道路,自己这个小人物,就算是拥有千年后世的灵魂,也大概率的将要成为牺牲品。
从没见过梅若彤如此失态的青竹吓了一大跳,忙问梅若彤出了什么事情。
梅若彤不回答,只是无声地流着眼泪。
青竹急得快要哭起来,立刻就要下车去找李彦白要个说法。
梅若彤拉住青竹的手摇了摇头,然后掏出帕子把眼泪擦干净后轻声说:
“殿下没有欺负我,只是和我说了一些感伤的话而已。你记住一件事情,以后无论殿下什么时候要见我,也不管我在干什么,你都要马上禀报我,绝不能有丝毫耽搁,你等会儿就要把这个要求和廖管事说清楚。”
梅若彤说完之后,除了眼眶还有些微红,整个人的神态已经恢复如常,她一如往常坐的挺直,脸上还是惯有的淡然之色。
青竹被吓得不轻,却也不敢多问,只能低声应了下来。
小院的榕树下,李彦白平静地吩咐秋影说:
“你这几天亲自带人在梅姑娘那边守着,决不能让她出任何意外,韩清扬若敢用强,格杀勿论,不必考虑后果。”
秋影答应一声后飞身跃起,转瞬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李彦白回眸,轻声对夏风说:
“你去告诉皇兄,我今晚想见他一面。”
林府的客院里,韩煜正坐在书桌前写字。杨柱子垂手站在房门口,偶尔悄悄地打量一眼韩煜。
这位韩公子着实是个奇怪的人,话不多也几乎不出门,总是一个人在屋子里写写画画一些奇怪的东西。
杨柱子是识得一些字的,可韩煜写画的那些东西,他偶尔偷看到几眼,也大多都看不懂,怎么看都像是鬼画符。
小雨终于停歇,韩煜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他把桌子上的纸折了折放进袖子里,然后对杨柱子说自己要出去走走,让杨柱子不必跟着。
杨柱子应了下来,韩煜一向很有分寸,他在林家养伤这么多天,别说是违规接近内院了,他连几个男主子的外院书房都没去串过。
雨过天晴,阳光很快就洒满了园子。梅若彤带着青竹沿着连廊走到二门口,就看到了不远处站在树下的韩煜。
阳光透过树影洒在韩煜的身上,如玉般的少年正好转身看到了梅若彤,他的脸上有了浅浅的笑意,缓缓地朝梅若彤身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