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端亲王府,后院里依然灯火辉煌。
李彦赫冷着脸坐在主位上,地上躺着一个身上带血的黑衣人。
端王妃贾筱雯坐在李彦赫旁边,面色已经微微发白。
奶娘说她会把事情处理好,让她不用操心,可是区区一个商户人家,怎么会有能力让这些专业的杀手非死即伤,而且还把人扔到了端王府的大门口?
贾筱雯想不出是谁插手了这件事情,可看着李彦赫冷硬似冰的脸庞,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虽然是德妃的亲侄女,又生了李彦赫的嫡长子,可她知道李彦赫对她向来都只是面子情。
其实说的更确切一点,李彦赫对这王府里的每个女人都很冷淡,寻常十天半月也不会回后院一趟。
李彦赫十分平静地看了看地上的那个人,淡淡地问:
“想活着离开的话,就说清楚你的身份,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出现在王府门口。”
地上的人艰难地动了一下,张开满是血迹的嘴低声说:
“王爷,小的……小的们是受府上人雇佣,去…….去杀林家的颍河县主,我们也不……不认识突然袭击……袭击我们的人。”
端王妃又打了个寒颤,迎着李彦赫看过来的冰冷眼神急忙辩解道:
“王爷,不是妾身做的,我和颍河县主根本就没有来往过,只是在宫宴上远远地看过一眼。”
李彦赫没说话,只冷冷地笑了一下,然后扭头吩咐随从郝武说:
“去,把府里所有的下人都集中起来,让他去辨认,一个一个的找,尤其是后院的下人,一个都不能漏掉。”
郝武即刻就转身出去了,李彦赫再次面无表情地端起了手边的茶盏。
端王妃惊惶不安地看着门外,奶娘到底派了谁去找的这些亡命徒?若真的被认出来的话,她恐怕自己是承受不了李彦赫的怒火的。
张嬷嬷打发走了去安国公府送信的小丫头,还没来得及给自己重新梳妆完毕,就听到外面乱了起来,间或夹杂着小丫头们隐忍的哭声。
嘴角抿出一丝苦笑后,张嬷嬷镇定地将一个明晃晃的金钗插在头上,然后肃着脸走了出去。
张嬷嬷真的想不出是哪里出了岔子,她自问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这些杀手的身价极高,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好,怎么就败的这样一塌涂地呢?
院子里挤满了下人,张嬷嬷一进来,众人便都忙让出了一条道,看着她脊背挺直地进了正房。
李彦赫看着跪在地上的张嬷嬷,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是贾筱雯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张嬷嬷结结实实地给李彦赫磕了三个头,然后仰脸看着李彦赫说:
“王爷,王妃娘娘自幼性子单纯,无甚心机,虽有您和德妃娘娘的关照,可在这王府的内院里依然举步维艰,老奴不能再看着娘娘因为一个商户女而成为别人笑柄,所以才自作主张找人去杀那个妖女。
事情都是老奴私自做下的,王妃毫不知情,请王爷看在小世子的面子上,以后多给王妃一些体面。”
李彦赫冷笑出声,眼神阴鸷地看着张嬷嬷说:
“果真是个好奴才,尽然轮得到你来教本王做事了。”
贾筱雯急忙在李彦赫面前跪了下来,哭着哀求道:
“王爷,妾身这就打发嬷嬷回国公府去,再也不让她回来了,求你……”
贾筱雯的话音还未落下,李彦赫已经把眼神从她们主仆身上撇开,冷冷地吩咐郝武说:
“把这恶奴拖出去杖毙,她找来的那些人都扔出王府去。”
端王妃大哭起来,拉着张嬷嬷的手臂不肯让郝武拖张嬷嬷走。
李彦赫毫不理会崩溃的端王妃,径自背着手走进了夜色之中。
李彦白回到王府后梳洗换衣,然后简单地吃了几口饭菜便让秋影陪他进宫一趟。
秋影看了看深沉的夜色,就准备去给李彦白拿以往穿的那套内侍的衣服。
李彦白却微笑着摇了摇头,背着手缓缓地走出了王府的侧门。
李彦召听李彦白说要去见宣德皇帝,先是无比惊讶,随即脸上就带了笑意,拍了下李彦白的肩膀说:
“二弟,你终于想通了,父皇要是见了你一定很高兴。”
李彦白依然笑得浅淡,十分平静地说:
“老三府里有人想要梅姑娘的命,我给了他点颜色看。稳妥起见,我觉得自己该去见见陛下他老人家了,也免得他乱点了鸳鸯谱。”
李彦召楞了一下,随即就牵了李彦白的手说:
“走,我陪你去,父皇今晚正好歇在御书房,若是在昭阳宫,倒是不方便见了。”
何胜抱着佛尘守在御书房外,听说太子李彦召求见,他不由得心生疑惑。
宣德帝对太子一向冷淡,太子也知道分寸,所以寻常若是没有极重要的事情是不敢过来打扰宣德帝的,何况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可等到看见跟在李彦召身边、隐在灯影里的李彦白时,何胜惊得几乎跌了个跟头。
就算是已经数年没见过面,何胜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李彦白,这个和宣德帝年轻时长的最为相像的皇子,是唯一一个可以令宣德帝黯然神伤的人。
伺候了宣德帝大半辈子,这世上再没人比何胜更能猜准宣德帝的心思了。
何胜喜不自胜地给李彦召行了礼,又看了李彦白一眼,就飞快地转身往屋内跑去,腿脚麻利的程度令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已经白了一多半头发的老人。
李彦召微笑着去看李彦白,老狐狸一般的何胜能这样失态,恰恰就已经提前暴露了宣德皇帝的几分心思。
李彦白还是不言不语地低着头,脸上依然是常年不变的浅淡笑容。
正在看奏折的宣德帝猛地抬头看向何胜,手里的朱笔便在奏折上落下了又长又浓的一道红痕。
何胜的嘴唇都在微微颤抖,看着宣德帝半天都反应不过来,他忽然难过得红了眼圈,忙又走近了两步低声说:
“陛下,真的是二爷来了,奴才没敢声张,但是奴才绝对没有看错。”
宣德帝缓缓地合上了手里的奏折,又重新拿了一本放在自己面前,然后很平静地说:
“把老二叫进来,再让人去拿两方好墨赏给太子,让他先早点回去歇息吧。”
“老奴明白,老奴这就去。”
何胜一边点头答应,一边用袖子擦着眼角往外跑去。
李彦召拍了拍李彦白的肩膀,然后微笑着跟在小太监侧后方离开了。
何胜忙把周围的内侍都打发了,然后笑着躬身对李彦白行礼说:
“王爷,您请进,陛下等着您呢!”
李彦白点头,边往里走边微笑着轻声说:
“入秋天凉了,公公有腿病,须得好好养着才是,这值夜的活交给徒弟不就行了?”
何胜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他一边躬身跟在李彦白身旁走,一边哽咽着说:
“老奴多谢王爷挂念,萧娘娘赏给奴才的药方子,奴才每年秋冬都用着呢!”
李彦白轻轻嗯了一声,抬头就看到了正在灯盏下看折子的宣德帝。